谁知道那个巫褚族还在不在了。
但谢逢殊转念一想,又觉木牌上的文字总不会骗人,至少能证明现在还有巫褚族人的存在。
但据和尚所说,巫褚族与世隔绝数千年之久,为何会忽然出山,用来祈福的木牌又为什么会在子母鬼的肚子里?
从山洞回寺的路上谢逢殊想了一路,直到到了寺前,又收回心神看向绛尘。
这个和尚居然修行了七百年,真是……持之以恒。
佛教修行规矩极为严苛,需断十重四十八轻戒,再习得五乘,证得四果后等一朝顿悟,才能西引三重天。眼前这和尚七百年不得飞升,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天资愚笨,修行不成。
但对方博识多闻,既知山Jing鬼魅,也知人间风物。法术虽未见识过,但可乘奔御风不落谢逢殊之下,估计也还勉强看得过去。
二则更严重点,这和尚犯了十业之一。
若是这和尚犯了业,倒说得通了——不然怎么会七百年还滞留于世,大半夜的还有石佛显灵,问他是否知悔?
但谢逢殊一抬眼,见对方隔世绝尘的眉眼,心里的猜测又摇摇欲坠。
这么一个和尚,久居深山七百年,佛堂简陋如此,还能上哪犯业去?
谢逢殊想来想去,最终还是觉得,大概是对方没什么佛缘,入不了三世诸佛的法眼。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寺,沙沙竹叶声中,绛尘看向谢逢殊:“子母鬼已死,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谢逢殊冷不丁被一问,下意识回答:“去西南。”
“去找那木牌的主人?”
“正是。”
绛尘顿了顿,不带感情地客观评价:“无异于大海捞针。”
谢逢殊又何尝不知道呢。他苦笑一声,道:“修者不知道,天界有样法器失窃,恐有大险,就算是大海捞针,我也得下海捞去。”
绛尘反问:“是你弄丢的?”
“呃,”谢逢殊一愣,“那倒不是。”
绛尘:“那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好的佛修割rou喂鹰,普度众生呢!
但丢开最后一句,谢逢殊心知绛尘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几百年没下过凡间,方向感又奇差无比,来时差点连东隅都没找到,更别说如今还要去西南山林找个人。
要是没有绛尘,他连那木牌是什么都不知道。
啧,难办。
可偏偏谢逢殊又不甘就此打道回府——在鸣珂那小屁孩儿面前丢了面子倒也算了,若是等哪天其他仙君,特别是那个永远和自己不对盘的裴钰知道了,自己这张脸还往哪搁。
他一边皱眉一边向前走,抬眼看到前方的和尚。素白僧衣,身姿修长。
霎时间谢逢殊灵光一闪,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
这有什么难的,我把这和尚带着一起上路,不就方便多了!
谢逢殊豁然开朗,感觉所有问题就此迎刃而解了。他几步跟上绛尘,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不如修者与我一起出山吧!”
绛尘刚推开法堂的门,闻言手上动作一停,回头看了一眼谢逢殊。
他面无表情,谢逢殊却莫名有些心虚了,才发觉自己有些唐突,连忙道:“事关重大,劳烦修者。”
“我修的是苦道,不该入世。”绛尘语气平静无波,“你还是回去吧。”
说完,他重新踏入法堂。
谢逢殊哪能轻言放弃,紧紧跟在绛尘身后。
“修者,你再考虑考虑,就当为了天下众生积德行善……”
他像个蜜蜂似的嗡嗡个不停,围着绛尘打转。对方却置若罔闻,坐在蒲团之上,又将左手的珠串取下,在手中一颗一颗捻转儿,一副要入定参禅的意思。
谢逢殊也跟着坐了下来,左一句“绛尘修者”,右一句“绛尘法师”,还喊得抑扬顿挫,边叫边歪头去看绛尘的神色。
谢逢殊此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得过且过,天塌下来都懒得眨次眼。有时遇事执着起来又到了招人嫌的地步。譬如此刻,叫魂似的一声接着一声,十几声了连语气都不带重样的,比半夜里会动的石佛还烦人些。
绛尘大概也觉得烦了,等谢逢殊喊到第十七声,他终于睁开眼。
谢逢殊正用手撑着脑袋偷看他的脸色,猝不及防被抓了个正着,颇有些尴尬地直起背,轻咳一声,语重心长。
“修者在此苦修七百年却依旧不改心志,实在让人敬佩。但我听说当年菩萨低眉,因见众生皆苦而生大慈悲心,愿佑世间万物生灵离苦得乐,因此一朝飞升成圣。”
谢逢殊道:“如今天界法器被妖魔所窃,若因此生祸,人界必然首当其冲。修者即是佛修,慈悲为怀,难道只渡己不渡人吗?”
谢逢殊这番话听起来字字恳切,绛尘听完,抬眼注视着谢逢殊。
对视之间,谢逢殊才发现,绛尘的眼睛是稍浅的琥珀色,在日光之下通透如琉璃,又被密长的眼睫挡了些许,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