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必提圣人言,生徒们却开始问他一府一县的赋税农事,夫子们当然答不上来,便觉得是生徒们有意为难,而生徒们怎么有胆子为难夫子呢?当然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再便是太学馆与四门学馆生徒的家长。觉得林鸣擢后三馆进太学,那简直和混吏为官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扰乱纲常。
能将孩子送进太学馆与四门学馆的,在朝中多少都叫得上名号,没有一盏是省油的灯。这封弹劾奏折后面签着长长一串名字,每一个名字前面都端端正正写得每个人的官名。
“怎么了?”
风长天见这一封奏折在她手里很久了,问道。
“林鸣这是在为将来推行新法做准备。”
新法想要顺利推行,地方父母官最为重要。林鸣这是打算培养一批务实肯干的年轻官员,以便将来替换掉一批只知道应酬上峰鱼rou百姓的地方官。
姜雍容把这奏折解释了一遍,风长天道:“唔,这小林子不错,咱们得帮他。”
姜雍容点点头,提起笔蘸饱墨,略一沉yin,写下批复,“来,劳动陛下大驾,抄上吧。”
皇帝批复奏折用的乃是朱批,鉴于风长天长期不曾动用朱笔,小丰子这会儿才去翻箱倒柜翻朱砂墨。
这里风长天把核桃酪盛出来递给姜雍容,待小丰子准备好了笔墨,坐下来一字一字抄写。
核桃酪暖润甜香,四样俱美。
味觉唤醒的记忆比什么都清晰,姜雍容想到了母亲。
母亲很少亲自下厨,但她生病的时候除外。
那个时候,鲁嬷嬷会拿软软的引枕过来,给她垫得高高的,她晕乎乎地靠在引枕上,像是躺在云端。母亲先把核桃红枣泡发了,去皮去核,再用一只小钵慢慢碾成泥,一遍又一遍过筛,至于核桃红枣泥匀匀均均,再也挑不出半点颗粒,然后再混入牛ru和米浆,用一只小陶钵放在一只红泥炉上,慢慢煨到沸腾冒泡。
那个时候世界像云朵一样柔软,空气里浮动着核桃与红枣的甜香,还有母亲和鲁嬷嬷的轻言细语,有时候二哥和大哥还会过来。二哥比她大不了几岁,眼睛忍不住在核桃酪上打转。
大哥问:“阿城要吃么?”
二哥立即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才不用吃零嘴。再说这是母亲专门做给妹妹的。”
话音刚落,母亲就盛了一盏放在他的手上,又盛了一盏给大哥,“阿越和阿城不管长到多大,都是母亲的小孩子。”
母亲的声音是那样温柔,笑容是那样温暖。
“好啊,人人都有,就我没有。”外头一声帘响,父亲走进来,声音埋在带着抱怨,而笑意则漫进了眼底,“夫人偏心。”
她则靠在枕上,一面吃着鲁嬷嬷喂到嘴边的核桃酪,一面笑盈盈地看着父亲和母亲,大哥和二哥。
那个时候,她以为那一幕永远也不会消失,她以为他们会一直一直都在。无论人生多么漫长,只要她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们在她的身边,站在暖黄的灯光下,捧着一盏核桃酪,谈天说笑,轻松快活。
她一直那样以为。
“雍容?”
风长天捧起她的脸,她的脸上满是泪痕。
他皱起了眉头,“你是不喜欢这核桃酪么?”
“不是。”姜雍容摇摇头,泪水却流得更多了,“我很喜欢。”
她很喜欢,因为她知道,她很幸运。
母亲已经不在了,但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为她做核桃酪的人。
上天待她何其不薄。
“当真?”风长天看着她,怀疑。
“长天,我们成亲吧。”姜雍容抱着他的腰,将自己深深地投进他的怀里,让他的身体与气息将自己淹没,“不要纳采问名,也不要纳吉纳征,就选在十天后,我要嫁给你!”
这算是一百只黄鹂鸟儿同时歌唱,也不会比这一句话更动听。
风长天大喜过望:“好!”
然后铺开笔墨:“来,快拟旨。”
这条旨意一发下去,举朝震动,以至于弹劾林鸣的那份奏折被驳回,都没什么人注意到。
自古婚礼分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六礼,前五礼一一行来,少说也得数月,所以礼部的官员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在十天内办完。
但这道圣旨一下,那是跳过前五礼,直接进入亲迎环节,也就是说,什么前期准备都不做,十天后直接把皇后娶进皇宫大门。
朝臣们震惊了。
天爷啊,哪怕是民间娶妻,好歹也要让媒婆上门,再行个文定之礼,最后才开始迎亲娶嫁。
“这这这这这这两人的八字还没合过呢!”宗正寺的老王爷颤声。
“此等事,从古至今,闻所未闻,闻所未闻!”文林跌足叹息。
“唉,陛下这又是发……”赵成哲总算把底下“哪门子疯”四个字咽了回去。
“……”林鸣没说话。
但心里直犯嘀咕。姜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