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俊是云川城里最幸福的儿郎。
二十岁之前, 杨俊一直这样认为。
二十岁之后,前者依然是对的,后者就开始有点不对了。
主要是因为他爹, 也就是北疆第一人、督护杨大人,不思进取。
北疆督护诚然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大官, 但在杨俊眼里有一样明显的缺陷,那就是它不能世袭。
既不能世袭, 等他不在了, 他可怎么办?!
为此他可没少怂恿他爹前去京城求发展, 现有好榜样,就他爹那位前任,迁到京城没几年, 便得了个爵位,荫及三代,不单儿子有官儿当,孙子的官儿都定下了。
但他爹也不知怎地,好像就认定了北疆, 便是当初被风长天一天敲三次竹杠, 也没想过挪窝。
杨俊没法子,既然这条行不通, 那便让爹给自己安排个官职当当吧。这样就算是爹不在了, 他自己也能威风威风。
可爹还是不干, 并且道:“儿啊,你屋里那上好的琉璃镜, 花了几千两银子,你可有好好照过?”
他当时不明白,答道:“照着呢, 天天照。”
“那怎么还没照明白?”他爹道,“凭你这德性,就算给你个官儿,一旦你爹我不在了,你也守不住,还得倒霉。你啊,就踏踏实实跟在爹身边当个饭桶吧。有爹在北疆一日,就有你快活一日。等爹哪天不在了,你就拿着爹攒下的家当,离开北疆,随便找个地方当财主去,知道么?什么都好说,千万别入官场!”
一席话差点儿让杨俊气得翻肚皮。
回到屋里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忿忿咕哝:“我这德性还不是像你?你都能当北疆督护,我怎么就当不得?还饭桶,哼!”
他吃的虽然不少,肚子也确实够圆,但那跟饭没什么关系,即便是桶,他也是酒桶rou桶,什么饭桶?没档次!
正攒了一肚子气的时候,听下人说有人胆敢偷水,杨俊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带着人就去把那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教训了一顿,心情这才好了些,靠在厚厚的狐皮椅袱上,开始想着上哪儿去消谴。
云川城的馆子都吃腻了,乐坊也好久没有新女伎……
就在这个时候,下人来报:“姜、姜夫子来了!”
“大美人?!”
杨俊眼前立即出现了那张美绝人寰的面孔,第一天在酒楼上看到她的时候,他就差点儿流口水了,只恨偏偏是风长天的人!
“她来找我?!快,快请进来!”
杨俊忙不迭道,然后才发现下人脸色好像不大对,等等,方才说话怎么还打颤来着?杨俊十分不满,“蠢材!来的是大美人,又不是风长天,你抖个什么劲儿?少给本公子丢脸——”
他的话还没说完,姜雍容就已经进来了。
然后他就明白下人的舌头为什么会打颤了。
来的虽然不是风长天,但这气势和风长天太像了,甚至比风长天还要高出一个品阶。
原来风长天身后是跟着一串沙匪,现在姜雍容身后跟着的,是齐刷刷一列铠甲生寒的兵士,一个个长刀出鞘,在日头下折射出明晃晃的刀光,让杨俊肝胆直发颤。
但目光一落到最前面的姜雍容身上,肝胆再发颤也得给色心让路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大美人!
每一次看到姜雍容,杨俊脑子里都只剩这一句话在反复回荡。
今天大美人穿着一件湘妃色圆领外袍,领口与袖口皆透着一层雪白的狐狸毛,腰带将纤腰束得不盈一握,真的,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细的腰?!又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衣裳?!
哎呀,连大美人手里的那根马鞭子都格外出众,不知是在哪家定做的,他回头就去买一根!
还有大美人的手,当真是如雪似玉,比冰雕出来的还要好看……
“城外十里的武家,杨公子今天去过了吧?”姜雍容看着他问。
杨俊只觉得她周身都笼着一层白蒙蒙的光,活似天仙下凡,两只眼睛但凡她那完美的双唇开合,声音要过好一会儿才能进入大脑,然后又过了一会儿他才能答话:“本公子是去过城外,但他家姓什么就不知道了。”
“你打断了一个孩子的双腿,是不是?”
“不错。”杨俊一挺胸,一昂头,“那孩子胆大包天,竟然擅自盗用我家的水源,这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若不好好给他点教训,本公子还怎么有脸在云川城混下去?”
姜雍容点头:“很好。”
大美人说很好!
杨俊心花怒放,正要说话,忽然膝上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站立不住,整个人向后倒去。
“少爷!少爷!”
下人们惊叫着扶住他。
他愣愣地抬头,就见姜雍容身后那名护卫手里的刀上还在滴血,那一刀,方才正砍在他的两条腿上。
他看看那护卫,再看看姜雍容,再看看自己的腿,然后才痛嚎出声:
“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