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离开后的第三个时辰,顾深依然呆坐在书房里,什么都不想做,手里是林安今早临行前给他的平安符。林安说很感激顾深的收留,知道顾家什么都不缺,只好在城隍庙求个符,又说可惜错过苍溪的山神祭,不然可以买山神庙的香囊给顾深,保平安。
华大夫摇着烟杆冷眼旁观,末了咳两声催人上路。顾深顶着华大夫警告眼神,只道林安若有任何需要,到顾家的钱庄说一声即可。林安似是很意外,说一定一定,那语气像是临别前约着哪日再会,却从此天涯两隔。
傍晚,赵管家将冷了的午饭拿下去,换上新做好的晚饭,说:“少爷,该动手了。”
几日后,顾府挂满素白帷帐,一片白茫茫、干干净净,全府上下披麻戴孝,悼念的人来了又去。而灵堂中间摆的,正是顾深的牌位。
一月后,久未露面的顾珏出现在顾府,身后带着好些人。先叫人将那些白布都摘下,说不吉利,又四处闲逛,各处指点,这儿要拆掉,那儿要栽些什么,哪处要挖个湖,哪处要修个庭院。没逛多久说乏了,改日再来,出门前又对跛着脚跟了一路、脸色难看的赵管家说:“赵叔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利,过几日我让人送您回祖宅,好生歇息。”
顾珏当初对林安下手,被顾深抓起来打断了两条腿,一直记恨在心。而今顾深倒下,顾珏找着机会要开棺断顾深骨头,赵管家拼命拦着才没让顾珏成事,自己也伤了条腿。
赵管家哀叹:“七少,相煎何太急。”
顾珏一摇扇子,失笑:“错了,赵叔,您该称我,家主。”
又几日,顾家新家主的继任仪式在祖宅举行。
顾家产业庞大,除去各家早早分下的,大头都落在家主手中,是以家主之位非能者不可居,每代家主的培养都费尽顾家心力。
顾深的意外令人惋惜,但继任之位,越早定下越好。
祖宅建在深山之中,出行不便,各家只有过年时才到此一聚。这日众人虽为继任之事到此,但议论的还是顾深,顾家最年轻的一任,也是顾家最短命的一任,说着又感叹那人手段之厉害,让一些做长辈的都退避三舍。
后山钟响,仪式开始。
顾珏身穿玄色礼服念着誓词。
仪式将成之时,几声混重“哼哼”响起,众人回首,一头肥壮生猪悠悠走入祠堂内,四下哗然,顾珏不得不停下,又听外头一首小曲轻哼,一人出现在门外,“我说猪去哪了,原来在这啊。”
“顾深!”
“诸位长辈这么齐人在祠堂做甚,七弟穿这样隆重又做甚?”
众人面面相觑,却是顾珏先急了眼,脸色煞白,颤声道,“我三哥已入土为安,你是哪来的小贼,竟敢扮作三哥糊弄人,来人将他拿下!”
里外一片死寂,顾珏又喊一声:“来人!”
“七少是叫他们吗?”赵管家脚下行走自如,牵着十余个被绑作一团的护卫进来,身后还跟着自顾深下葬后便不见踪影的安麟儿。
顾深这才将所有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顾珏家里几处产业经营不善、接连亏损、几近凋敝,而顾珏在外吃喝玩乐花天酒地赊下不少银两,且顾深执掌顾家后寻人毫不避讳,动静之大顾家人所皆知。按评定排位,顾珏是第二的继承人。顾珏因此生了心思,将安麟儿安排到顾深身边,指使安麟儿下毒。
毒药藏在顾珏送安麟儿的新婚礼物——一根簪子中。宛城百年金铺打造的簪子,带着商号,独此一支。顾深本该在成亲当晚被毒死的,因为林安的事耽搁了。
顾深拿出那根簪子,金碧花瓣下抹开一张薄片,入水即溶,无色无味,顾深将水灌进猪嘴,那猪喝下晃悠几步,随即重重倒地,不过一刻钟便没了命。
顾深说,若怕猪有问题,这毒也不只一份,大家一起尝尝便是。说着从剩余花瓣下抽出薄片,倒了几杯水,自己一杯,又邀顾珏和几位长辈一起。众人自是纷纷推拒。
“咚,咚。”
“顾深,够了。”顾老太太敲过两下拐杖,在几人搀扶下进来。众人齐齐行礼。
顾老太太是顾家长女,顾家一半产业都是老太太年轻时打下的,而这祠堂众人,哪个不曾让老太太敲打过,至今见着老太太仍是又敬又怕。
“顾家祖训,不得兄弟相残,今日起,顾珏逐出家门,自此与顾家无关。今日事到此为止,大家奔波劳累一日,好好休息。”
顾深和老太太吃罢饭,老太太开始念叨:“你成亲这大半年的,林家那孩子怎么不带来我瞧瞧?他母亲沈曼可是当年名动宛城的美人,嫁了去苍溪,如今孩子又回到宛城,也是缘分。藏得这样紧,是要我亲自登门,还是说我是什么老妖怪,能把人抢了吃了?”
老太太有意打趣,不料顾深却不复祠堂那会儿镇定自若,脸色黯然,跪到老太太面前,缓缓道:“孙儿犯了大错。”
老太太立时收了笑,“做错了事,就跟人认错去,不管人家原不原谅,都要认错。”
顾深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