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被子,跳下床,冲到门口,朝走廊两头打望,然后失落地走回来——
终于,他看到了床头柜上那张被卷起来的纸条,新鲜的墨痕写下娟秀的笔迹:
——————————————————————————
谢谢你,谢谢你完成了我的愿望,等待了太久太久的愿望。
但对不起,我必须离开了,有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完成
对不起,我不能一直陪伴你
对不起,我骗了你
去下城区的桥下,去找到你的奥婕塔,请替我安慰她。
爱你的,一直,永远,都爱你的——奥吉莉娅」
——————————————————————————
当他再次见到奥婕塔时,她正裹着一件脏兮兮的布袍,蜷缩在河岸边的石阶
上,眼神里一片空洞,像是一具被夺去了灵魂的躯体。
「给我匹马。」她的声音和清晨的寒风同样冰冷。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幺?」他试着靠近她,她却往后退去:「不要过来!」
她喊道。
「别这样,奥婕塔,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他伸手想去拉住她的胳膊,
但她猛地挣脱了,她的拳头横在胸前,瑟瑟发抖着,手心里攥着一截短短的刀刃。
「不要过来。」她放缓了语调,冰冷地再一次重复。
「我……好吧好吧」弗里德无奈地摊开手:「不管怎样,你先冷静一下,好
幺?」
「把马给我。」她的脸上仍然毫无表情,语气却不容分诉。
他犹豫了一下,但最终,在她死夜般的眼神里,他叹着气,攥起缰绳,向她
递过去。
她夺过缰绳,爬上马背,没有回头。
弗里德站在那儿,无声地看着她消失在茫茫晨雾,被马蹄惊起的鸦群聒噪着,
掠过头顶灰色的天空。
他知道,她会去哪儿。
故事在那里开始,他想,也应该在那里终结。
****
当他再一次站在森林的边缘,站在那个他曾开始奇遇的地方,太阳已经消失
在地平线下,夜色开始笼罩。他点燃了火把,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踏向林木间的
黑暗,但就在那个瞬间,他习惯地抬起头,望向顶上的树冠,然后,像石雕一样
凝固在那里……
他无法知道发生了什幺,但他意识到,问题,似乎比他预想的要更严重。
天空没有熄灭。
透过枝叶的缝隙,他能看见,它像熔岩一样扭曲着,流淌着,暗红如血。
他飞奔着穿过密林,冲向湖水的方向,这条路他已经往返过许多次,但这一
次,丛林重新让他觉得陌生,血色的光芒从天浇灌,所有的树木与藤蔓都像被注
入了扭曲而疯狂的生命,在刺耳的吱嘎声里挣扎着,但当定睛去看时,它们却又
像从来没有动过。他抽出剑来,斩断荆棘,跃过横倒在地上的枯木,奔向那条熟
悉的溪流,但最后,他停在岸边,喘着气,呆呆地望着面前潺潺流淌的东西——
和天空一样,是血般的深红。
他没去碰它们,只是沿着溪岸朔流而上,冲过树干与树干间浓雾蔓延的间隙,
冲进那片林间的空地。他记得,那时,就是在这里,他和奥吉莉娅次相逢。
而现在,在这里,当他下意识地望向没有树冠遮蔽的天空,他看见了那轮正在缓
缓升起的,巨大的,血红的满月……
他站在那儿,仰着头,无言地喘息着,那一刻,他的脑海里似乎只剩下一个
词在癫狂地跳跃——末日——如果它有一天降临的话,他想,那一定就是这样的。
但最终,他再一次握紧了手中的剑,迈开步子。「妈的,那就让老子看看,
里面到底有什幺鬼怪?」他轻蔑地微笑着。
但就在他快要再一次没入树影的墨黑时,他听见了身后波涛般的风啸。
他猛地转过身去。
在那里,空地的正中央,血月的光辉泼洒下,残破的黑袍在风中猎猎飞扬。
「我就知道,你不会那幺容易完蛋的。」他举起剑,指向那双正在靠近的幽
光闪烁的眼睛。
黑影仍在前行,迎着剑锋,直到把它吞进空若无物的黑色里,沟痕交织的苍
白面庞朝他俯来。
但那一刹那,他突然想起了什幺,他猛地把剑往上扬,挥向那张丑陋的脸,
而这次,它迅速地偏向一边,让剑锋再一次挥进了空气里。
「看来,你的确像我预料的一样聪明。」那声音沙哑地碰撞着,像山谷里回
响的水声。
「然而,你并不像我预料的一样是个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