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谢钦打了个酒嗝:“给爷爷腾地儿。”
屁股挨踹的是个流浪汉,四十来岁,脏头发黏在脸上,衣服更别提,谢钦从远处看以为他身上套了个黑塑料袋。
流浪汉的眼睛睁开了,但身体没动,还是安安静静躺在长椅上。
“你他妈不腾是吧。”
谢钦骂了句草,现在是真醉了,流浪汉不搭理自己,他又小声嘟嘟囔囔:“那咱俩一块儿睡。”
他抱着酒瓶往流浪汉身上一倒,仰躺在人家肚子上,眼睛大睁着,看黑漆漆的天空。
半晌后,谢钦莫名开始自言自语,轻飘飘地说了句:“为什么不自杀”
“日子过得跟狗屁一样,还活着干什么。”
“家人。”流浪汉声音很轻。
“没了。”
流浪汉又不出声了,谢钦不知道是在说他还是说自己,醉醺醺地呢喃:
“为什么要吃这么多苦,为什么承受的不幸比别人多呢。”
“为什么倒霉的不是别人,为什么偏偏是我。”
“吃苦受罪的意义是什么,现在受苦,能换以后幸福吗。”
“为什么别人被生下来就是正常小孩,为什么我脑子里的想法总是这么Yin暗悲观,为什么我要花一辈子去修补自己的性格,拼命把自己完善成一个正常人。”
“别人从出生就有的东西,为什么要我花一辈子才能得到。”
“一边厌恶世界,一边又活在世界上,明明自杀就能解脱,为什么不动手。”
“真他妈够贱的。”
谢钦一口气往嗓子灌了半瓶酒,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天空,黑暗无边,一颗星星都没有。
流浪汉沉默着听他发泄负能量,轻声问:“没有舍不得的人吗。”
“没。”
“也许有,可你不承认,”流浪汉说:“或者,你自己都不知道,其实舍不得。”
谢钦眼角又红了一圈,可能是被风吹的,反正他绝对不相信自己会哭。
父母家暴的时候他没哭,离家出走他没哭,被蒋严欲当狗一样草的时候也没哭,他的记忆里压根不存在“哭”这个字眼。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欲望了。
谢钦的作息是颠倒过来的,晚上根本睡不着,他从流浪汉身上下来,坐到地上,背靠长椅,一边数羊一边安静喝酒。
从凌晨熬到日出,谢钦喝了一宿,去学校的时候醉得走不稳,爬上楼梯之后他头晕了几秒,脑子歇逼,稀里糊涂就进错了教室。
第一个到的学生走进来,乍一看谢钦趴桌上,还以为自个儿走错教室了,赶紧退出去看班级牌。
没错,是俺的班。
学生紧张地抿了抿嘴,轻手轻脚走到座位,一点动静都没敢发出来。
谢钦起床气大这事全校人都知道,背地里还给谢钦取了个外号,八中睡神。
接下来进教室的同学里,几乎人人都站在门口呆滞了两秒,一坐下就捂着嘴小声问周围人啥情况,
没人敢大声说话,更没人敢去叫醒谢钦。
几百颗眼珠子盯着谢钦看,有人想偷拍一张照片,被同桌制止了。
“你想死吗。”
声音不大,但教室静,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暗地里几只手机跟着缩了回去。
彭飞是这时候进教室的,他先意识到周围安静得不像话,然后就看见了谢钦。
酒气弥散一身,喝得跟死过去似的。
教室里的人仍保持安静,心思却变了,有等着看戏的,幸灾乐祸的,还有掏出手机准备录像的。
彭飞脸上巴掌印子还没消,孙洋手劲大,赏给他一边一个腮红。
现在谢钦自个儿送上班挨打,谁不还手谁傻批,全班人眼睁睁看彭飞走到谢钦桌前,用关节敲了两下桌子。
“咚,咚。”
窗外树叶沙沙响,窗帘舞起一角,暖光斜照进教室。
所有人的目光锁定他们,屏气凝神。
谢钦脑袋调转一个方向,接着睡。
....
彭飞咬咬牙,手抓住桌子边沿,猛地往自己这边一拉,桌子被瞬间抽走,脑门“嘭”地磕在桌洞上。
谢钦醒了。
彭飞冷冷看着他,指着教室门:“滚出去。”
谢钦慢慢抬起头,一双眼直接对上彭飞的视线,冲他打了个哈欠。
教室里的人连喘气声都极力压着,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一声声都带着围观看戏的激动。
所有人都以为谢钦要发火打人了。
谢钦从座位站起来,一屁股坐上旁边的桌子,点了根烟。他眯眼,透过缭绕烟雾扫视教室里的人。
视线扫过哪里,哪里垂下一片脑袋。
“得说两遍才能听见?滚出去,”彭飞抬高嗓门,蹬鼻子上脸:“咋,怂成孙子,不敢还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