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
木鱼声在空旷的大殿内荡出些微的回声,带着空洞沉闷的质感,声声不停。
身后响起些许的脚步声,在昏暗的大殿内显得有些悠远,俊秀的僧人依然低着头,纤长的睫毛低垂着,苍白的唇瓣开开合合,默念着繁杂的经文。
一股墨香味儿拥过来,肩上便多了一个人的重量,那人懒散地攀在他肩头,似乎伸着脖子在看些什么,几缕滑落的发丝撩拨着他的面庞,脖颈传来微微的热度,寻常人早该按捺不住,僧人却依然岿然不动,连睫毛都不曾有所颤动。
肩头的人自觉受了冷落,倒是老实了一小会儿,一动不动地趴在僧人肩头,似是小憩,然而耐不住是个好动的性子,没过多久便百无聊赖了,又是扭来扭去,又是抱着僧人的脖子哼歌,而僧人不动如石雕,神色冷寂。
“你是个木鱼吗?”淮Yin终于恼了,拿一缕发梢去撩僧人的鼻孔,僧人鼻翼翕动几下,终于睁开了眼。
淮Yin下意识一缩手,小声说:“木鱼还能梆梆响呢。”而你就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秃驴。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音,淮Yin定睛一看,才发现僧人根本没有看自己,而是盯着膝前那本厚厚的佛经。
“臭和尚!你分明都没把心思放在书上,”淮Yin大叫,“怎么还不理我!”
神秀终于说话了,冷淡的人连声线都是低沉冷清的:“胡言乱语。”
“你眼珠子都没动过!”
“我背过了,无需看书。”
“哦。”淮Yin顿了顿,偃旗息鼓地老实下来,脑袋蔫蔫地在神秀肩头歪来歪去。
“如若无聊,就自离去。”神秀闭上眼,继续敲着木鱼念起了佛经。
他怎么能这么无趣呢,明明小时候那么可爱的,淮Yin闷闷地咕哝:“果然还是小时候可爱。”
他一向没个定性,神秀不理他,他自己也躁得慌,见神秀身前的经书敞开着,就伸长了脖子去看那经书。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
神秀闻言,睁开了眼,淮Yin近在咫尺的脸专注地看着那本《楞严经》,满眼好奇的神色,让他心中微微一动,能在佛庙内成Jing的Jing怪,想必是有慧根的,再不济也会生些佛性,如果能够度化……
“淮Yin……”
“嗯?”淮Yin猛地抬起头来看他,神色欣喜,“你终于肯理我啦?”
“你若想看,这本佛经就送给你,你好好研读。”
“我不,”淮Yin拒绝得干脆,“这本书一点也不有趣,还没我自己好看呢。”
神秀想起淮Yin提到过自己是书本成妖,于是问道:“那你是本什么书呢?”
“我?”淮Yin兴致勃勃,“《淮Yin名ji录》。”
“什么?”神秀一愣。
“《淮Yin名ji录》啊,就是淮Yin一带的美人名ji们与书生侠客之间的风流韵事呗。”淮Yin的表情变得贼兮兮的。
“可你说过,你是我几年前看过的书,”神秀蹙起眉头,“所以才跟着我。”
且不说神秀不记得除了佛经以外他看过什么书,神秀作为一个苛己自律到近乎自虐的和尚,根本不可能看这种yIn书。
“对啊,那时你可是夜夜把我捧在手心偷看呢。”淮Yin的笑容变得有些腼腆。
“绝无此事。”神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怎么提了裤子就不认账啊,”淮Yin的眉也皱起来了,他不似神秀俊美,而是轮廓硬朗,浓眉墨目,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有些凶,“当时看到珠娘为救中了春药的孟大侠而主动与他交合,你还大叹‘珠娘妙人’呢!”
神秀自小修佛,深居简出,此刻听到淮Yin这些孟浪之语,顿时脸上染上一层薄红,生出了些许恼意。
淮Yin见他脸红红的,像涂了一层胭脂,可涂了胭脂的皮肤,又没有他那样的清透干净,像沁了水珠儿的莲花瓣,不由得看呆了去,暗想,珠娘若有他好颜色的一半,便不愧妙人之名了。
神秀见淮Yin像个呆头鹅一样地盯着自己瞧,脸上更涌上一股热气,板着脸回过头去诵经,淮Yin见他又敲起了木鱼,小声叹了口气说:“唉,这就又不理人了。”
神秀手中的小木槌顿了一下,又梆梆梆梆地敲起来,只是比之前响了不少。淮Yin虽然是Jing怪,但毕竟是受少年神秀的影响而成Jing的,天生就对神秀有股微弱但难以祛除的敬畏之意,此刻见他真的恼了,就磨磨蹭蹭地蹲到他身侧偷看他神情。神秀脸上的红晕早已淡褪不少,此刻的神情就显得有些冷硬,淮Yin缩了缩脖子,扯过一旁的蒲团,蜷着在神秀腿边睡了。
神秀每次值夜都要熬到天将明,淮Yin可不想清醒着跟一个冰块熬一晚。
大殿内很快安静下来,余下轻了不少的木鱼声缓缓沉淀,长明灯烛火幽曳,昏暗的光在屋中打下些微的影子。
神秀不知念了多久的经,正入神时,忽觉得膝头微微一重。他睁开眼,就看见淮Yin枕在自己膝头的一张脸,他睡得很好,神态安详,总是嘟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