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的时节,深秋天凉,饶是地处南边的平阳府,天尚是蒙蒙亮时也透着几分寒意。打更人拎着锣呵气连天地走至顾家府邸时,恰巧遇见相熟的门房当值,见门房一脸愁容,他便停下脚步与之攀谈起来。这会儿四下里没人,门房也不顾忌,开口就是诉苦:“昨晚上少爷又没回府,眠月楼那边四更天就遣人来要账,说少爷喝多了砸碎不少稀奇摆件,我好说歹说才没让他们入府搅了少夫人的安宁,可今日该怎么转告少夫人才好。”
打更人听了这话也不由唏嘘。顾家几代来都是平阳府的丝绸大户,现任当家顾老爷人品厚重、经商有道,在长兄身故后将家业扩大了数番,可偏生有个不成器的独生子顾凌。顾凌的夫人安初与他同龄,从小亲密无间玩在一处,多年前就顺理成章定了亲。即使长大后的顾凌有些风流名声,安初也没毁约,在三年前进了门。哪知这么个姿容艳绝的双性美人都不能让顾凌浪子回头,反倒在婚后愈发放浪无忌,夜夜眠花宿柳。
顾老爷又气恼又内疚,索性将偌大家业统统交给了儿媳安初打理。安家亦是商贾大家,做养蚕生意发家,顾家如今的蚕场都是从安家那里转手得来。安初耳濡目染,对这些自是毫不陌生,兼之顾老爷的悉心指教,未过一年安初便理清了门道,将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
打更人附和着门房感慨道:“少夫人着实不易啊,要是顾经魁还在就好咯。”
门房正待说些什么,就听啪嗒啪嗒的马蹄声自街口传来,两人一同看过去,见四五辆马车结队而来,几个玄色衣衫的佩刀护卫在侧。车队正前,为首一人骑在骏马之上,他年纪尚轻,风尘仆仆,却是通体气派。
打更人还未及赞叹,旁边的门房已经喜不自胜脱口而出,“大少爷回来了!”打更人一愣,定睛细瞧,为首那人还真是离家三年的顾经魁顾凛!
顾凛,顾老爷已故兄长的独子,自幼饱读诗书,在州府上是极为有名的人物。他十六岁进学取中秀才,十九岁于秋闱中举,更是名列乡试第三,得了“经魁”之名。顾老爷一向对这个侄儿视若己出,中举之后日日盼着他出人头地、光耀门楣。谁料得顾凛突然决心弃文从商,连转年的春闱都没有参加,形单影只去了淮南。
顾老爷气极了,暗中希望他吃足苦头回来乖乖读书应试。哪知顾凛许是继承了顾家的经商天赋,凭着乡试时副考官吏的引荐得了淮南知州的赏识,以师生相称,短短几月就借着师门关系搭上了淮南盐运副使,年底校核一过,就拿了经贸资格,摇身一变为官督的盐商,可谓羡煞旁人。
车队行至近前停下,顾凛翻身下马,他身姿挺拔,眉目英俊冷淡,略一打量阔别三年的府邸,便转身指挥护卫,将自己从淮南带回的货物统统搬入府中。门房早已入府去通报了,这会儿顾家的侍从们也涌了出来,一齐帮忙。
顾凛此番回来,一为探亲,向叔父婶母尽孝,二也是因为年中时他意外得了个丝绸销路,便想着将货源选定本家,因而托人递了消息给顾老爷后就匆匆赶回。不巧的是不日前顾老爷携夫人远去通津府,不在家中。好在此时顾家的丝绸生意已交给了少夫人安初,总算令顾凛不虚此行。顾府管家此时也迎出了门,一边代替顾凛盘点货物,一边压低声音说,“少夫人昨日去了蚕场,回来得太迟,恐怕还没起身,大少爷莫怪。”
顾凛身形一顿,眸色晦暗难辨,他“嗯”了一声,却听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婉转悦耳的一声“大哥”。顾凛收敛神色淡淡回望,就见一个明眸善睐的华服美人迈过门槛,目中满满尽是欣喜之色,正是安初。他二人上次相见还是顾凌和安初成亲前,这会儿再见,安初眉眼里彼时的少年稚气已经褪去,神色间更添妩媚风情,此时眼下虽有些青黛,却也只是凭空多了令人怜惜的柔弱,不损一分颜色。
双性美人笑着走近,“兄长回来得太突然了,险些叫我来不及准备。”他伸手亲昵地去搭顾凛的手臂,柔软身体一并贴合上来,却被男人轻轻避让开,只冲他微微一颔首,侧身掀开了正中那辆马车的帘子,让车中之人搭着他的手臂下车。
安初心里的轻微失落瞬间转为讶异,“兄长还带了客人回来?怎不提前说一声。”他转身去打量这位陌生人,只见他身量纤细,一袭青衣如秀美翠竹,面上覆着一层薄纱,却也依稀看得出美人面容。安初心下刚转出一个念头,就听顾凛的声音响起,“这是我夫人燕清之,同你一般是个双儿,你们相处只随意就好。”
安初不可置信地看着顾凛淡漠冷峻的面容,两人对视一眼,顾凛皱着眉转开视线,也不去理会安初异常的反应,携着夫人就要进门。安初使劲掐了自己一下,勉强挤出盈盈笑意,“兄长竟然没有透露过口风,害我有失周全,还请嫂子不要见怪。”他说着便探过身,自然地从顾凛手上将这名为燕清之的青衣双儿挽过来。
燕清之笑着拉住安初的手,“怎会怪你,我早与顾凛说过,让他在信中禀明叔父婶母,他却不肯,偏说要当面见礼才算庄重。”他声音清冽如山间响泉,此话出口却是似娇似嗔,说不出的亲昵。顾凛淡淡一笑,温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