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无垠的雪地上,一行车队缓慢行进着,留下深深的车辙。车夫赶着马,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地里跋涉,十来个侍卫顶着一身积雪来回巡视,以防哪辆马车掉了队。
使臣团的官吏们早前几日还怨声载道,现在连抱怨的气力也没有了,裹着厚重毛裘蜷缩在车厢一角瑟瑟发抖,心里祈盼着快些越过这片荒茫雪域,早些进入南鹤的边城镇江郡。
半月前,因为载着妆嫁的马车车轴断裂,车队需得修整,使臣团落后了几日才在宣国边城与雍王会合,结果刚进城就听闻雍王和宣国驻军闹出了纷争。据说是定远将军的副将徐锡脑子犯了浑,把一个美貌舞伎送到了雍王床上,结果被雍王妃撞个正着。这位宣国的二皇子殿下没说什么,反倒是无辜受累的雍王发了好一通火,当即命人将徐锡“请”来质问,引得侍卫队和宣国驻军发生了一场械斗。
原本在北边平乱的定远将军向清泓匆匆赶回,亲自惩处了副将,还将私人豢养的一支护卫队赠予二皇子司元嘉,以表歉意。这支护卫队名义上是看家护院的,实则几年来一直随着向清泓在战场上厮杀,骨子里就透着一股血腥气。
使臣们都觉得此举不妥,但这整桩事到底算是雍王的家务事,雍王默许了,他们就不好置喙。尤其是当雍王Yin沉着脸,决定连夜启程时,使臣们连半句反驳也没有,拖着疲乏的身体委委屈屈地答应了,以至于出了城才发现忘记采买补给。
雍王大度地表示会将干粮匀给众人,但是他刚过门的王妃身娇体弱极为畏寒,余下的炭火实在不足,他就有心无力了。
极为畏寒的雍王妃、宣国的二皇子殿下这会儿正在心不在焉地翻着手中书册。车厢内的炭火盆烧得太旺,久了,蒸腾的热气在车厢内散逸不了、愈积愈多,呼吸间也尽是燥热气息。司元嘉捧着书逐渐地一目十行、神游在外。
温泉那夜,向清泓引开秦屿,私下来见他,却得了令人失望的答复,终是不欢而散。司元嘉那时候以为,以向清泓那般高傲的性子,再不会见他了。
可向清泓还是安排了那样一场闹剧,有意让司元嘉撞见了那个肖似秦屿旧爱的舞伎。不管秦屿先前对那舞伎有无想法,在闹出这样的场面后,为了表明对司元嘉的重视、对两国结盟的诚意,他绝不可能收下那个舞伎了。而后,向清泓又借着道歉的名头将自己最倚重的一支Jing锐送到了司元嘉身边。
即便小时候再亲密无间,他们到底疏远了这么多年,久到如今宫内朝中极少有人记得他们有过交情——司云祺那么缜密的人,都全然放心地令司元嘉从向清泓驻守的西北边境出关。
就连司元嘉自己也未曾指望向清泓会为他做什么,可向清泓还是竭尽所能了。
哪怕这一别后,司元嘉再无以为报。
他微微挑起帘子,外面的雪势依旧凶猛,秦屿的侍卫队早躲进装货的车厢内取暖了,只剩向清泓一手调教出来的Jing兵轮班护守在司元嘉的车驾周围。马蹄留下的印记还未落得清晰,就被飘然落下的雪片重新覆盖。
司元嘉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出关那日,向清泓也是这样骑行在他的车驾外,不离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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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边关拼死拼活好几年,终于打得南鹤、盛国不敢来犯,逼得南鹤主动求和,但有什么用呢?”向清泓的声音很平静,好似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般,“日后别人谈起宣国和南鹤今日的结盟,想到的恐怕不是我向清泓能征善战、定国安邦……”
司元嘉没有答话,两人之间沉默了很久。
直到遥遥看见了边关界碑,向清泓才又开口,“既已如此,我唯愿后人谈及此事,能称赞一句……”,他顿了顿,勒马停步,看着司元嘉,一字一句地说,“二皇子与雍王神仙眷侣、恩爱不移。”
司元嘉对着向清泓笑了一下,微微颔首。
马车没有停,越过向清泓,越过界碑,越过境线,离开了这片生他养他的故土。
秦屿拎着个酒坛,携着一身浓重酒气掀开门帘进来坐下,解了大氅扔在一旁,自顾喝起来。司元嘉沉默地挪到秦屿身边,将头倚在秦屿肩上蹭了蹭。秦屿在他头顶上方嗤笑了一声,但并未说什么,放下酒坛,将双性皇子整个人抱起来安置在怀里。
于是司元嘉将自己整个人蜷进温暖宽厚的怀抱里,安静地阖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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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在想什么?”被挑开的车帘落下,温热的吐息喷在司元嘉颊侧。
司元嘉回过神来,秦屿半跪在软塌上,一只手臂横过来抵住窗框,将司元嘉禁锢在车壁和胸膛之间,“既然殿下无心读书,不如与我一起做些乐事?”
司元嘉垂下目光,果不其然看到榻上摊开的是一本春宫图册。秦屿翻开的这一页还颇为露骨,画中女子和三个赤裸壮汉纠缠在野地上,嘴里xue里各塞着一根黝黑rou棒,还被另一个男子抓着手按在胯间。
司元嘉只匆匆一瞥就皱着眉收回视线,他弯了弯唇角,“王爷若是想着男欢女爱,便该把那个舞伎带上,此时就不用和我拘在一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