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陌免的第一次问话,鹤承期没有回答。他站在没到膝盖的浅溪里,仍在不停整理着他那头乱发。
陌免不知道那有什么意义,只觉得这个同龄孩子的心情,比那头发还要凌乱。
他于是伸出手去,也帮小鹤理了理头发,与此同时,他的目光越过小鹤肩膀,落到那棵柑子树上。
他想到了什么。
柑子、香草和雪……
他想着、想着,手便动起来。
那是他第一次尝试做香草柑子雪。
但当他用一片大叶子卷着它们,把它们递到鹤承期手里时,鹤承期却一巴掌将之打翻了。
“走开!”
陌免没有生气。
因为他从一开始见到鹤承期,便与鹤承期有种奇妙的互通感。他望着鹤承期,便像在望着自己。
他知道,对面的孩子,一定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处于这种状态。
他思索时,鹤承期推着他,看着他——看他衣上、脚上和地面上的柑子雪。
“对不起……”最终,鹤承期像是自沉睡中清醒了,于是垂下头,道歉道,“对不起……!”
“再做一个就好了。”陌免摆着手。
不久之后,两个孩子坐在崖下,一起吃起柑子雪来。
小鹤似乎已饿了很久了,故而简直就是狼吞虎咽。当他不舍地舔着裹雪叶片上残留的香甜,陌免小心翼翼地问:“好吃吗?”
“嗯……嗯!”鹤承期点点头,良久又道:“好吃!”
“我以后还可以做给你。对了,我还会做水煮鱼,水煮野兔、野鸭、野猪腿……”
“为什么都是水煮的?”
“烤的也成!但我还没试过!不过,我会试着做的!只要你不再那样了。”
“不再怎样?”
“自尽啊。”
“谁要自尽了!”鹤承期又推了陌免一把,说道,“我只是,练功而已。”
“噢……练功,有那样的啊。”
“当然!我刀法很好的!”年幼的鹤承期,忽然从衣中抽出一把刀子。
刀刃很利,阳光之下,甚至有些刺眼。陌免眯起了眼。
“我跟你说,我打败过很多人哦!”鹤承期把刀收好,“我是我兄弟之中,最厉害的一个。他们都打不过我……”
炫耀的音调,不知为何,忽又转为了悲伤。
“我把他们都打败了。我……害死了他们……”说到这里,孩子抱住双腿,脸贴在膝盖上。他的声音中,夹杂着巨大的痛苦。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哭。
“喂……”陌免伸过手去,拍着鹤承期的背,“你没有杀死他们,不是吗?”
“我害死了他们!”
“那他们就是被别人杀死的。要不……我帮你给他们报仇?”陌免试探地问。
“不要再说了!”鹤承期大声道。
“那,我今后做你兄弟好不好?”
“不要!你也会被我害死的!”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我没那么容易死,就算你能打败我,我也不会给别人害死!”
“那……那就说好了。”半晌,小鹤终于又看向他,“你就算被打败了,也绝对不能死——永远不能死。”
“嗯嗯,我永远不死!”陌免点着头,压根没过脑,便答应下来。
而小鹤也完全不在意此语的可实施性。
“其实我没太跟我的兄弟们讲过话。”小鹤又说,“我还从来没有一口气跟人说过这么多话。”
“我也很久没有了!”找到了共同点,陌免高兴极了。
“那我们不该叫兄弟。而且,我们本来也不是亲兄弟。”
“虽说不是兄弟,但可以兄弟相称。对了,你多大了?”
“我——其实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也忘记自己是何时出生的了,你就叫我陌兄弟就好了。”
“嗯,陌兄弟,你姓陌?令尊也姓陌吗?”
“陌是母亲的姓氏。我父亲的话——他大概不会希望有我这么个儿子。且不说这些,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鹤承期想了半天,最终摇摇头。
相识的最初,他们便是如此。
一人姓着母姓,一人连姓名都没有。
一人记不起自己生于何时,一人从来便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出生。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他们都是七、八岁年纪。他们的过去,都可谓Yin云密布。但他们的相逢与相识,却让童真回返。
那一整年的时间,他们在丛林中尽情地奔跑、玩闹。玩累了,便躺在草坪上休息。肚子饿了,便去捉鱼、采蘑菇,或到设置好的陷阱里捉拿各种野味。
鹤承期教陌免烧烤rou类、陌免则教鹤承期熬煮汤食。
某个夏日午后,两人趴在大树下乘凉,陌免用枯枝,随意地画出了一只动物。
“这是鹤。”鹤承期指着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