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安乐侯如同被人捅了一刀,整张消瘦的脸上血色尽失。”你这是故意跟我示威吗?“
“侯爷,您想岔了吧。我有必要跟你示威吗?我们谁都没能留住他。”男人抚摸了一下肚子,低声道,“就算不懂医术,侯爷肯定也知道,我这身子到底是个男人,根本不具备顺利分娩的条件。若我死了,这孩子,到底是需要有个人疼爱。”他一双雁眼看定安乐侯,“不知侯爷,他日可否代为照料这个孩子?”
六个月后,京郊一处荒林之中,多了一座孤坟。安乐侯怀抱一个小小婴儿在不远处站着,看着仆从将纸钱在无字墓碑前点燃,纸钱燃烧的气息有些辛辣,呛得他再次双眼泛chao。
“你们都欺负我。”他喃喃,“等他长大,至少还要十几年的光景,我这把老骨头,如何熬得过去啊。”风吹起无数黑色蝴蝶,在坟头旋转不休,也卷着几根凋落的花白头发,徐徐掠向远方。
……
“那是……“
“宰相啊王爷。我朝第一才子,云玠。”
“他会医术?”
“王爷您说笑了。云大才子,写文章那是一等一的好。才高八斗,双手会写梅花篆字。但是医术,他可不会。”
四月江南,烟雨说来就来。
长堤之上,踏青折柳的人陆续散去。人群中那个十分年轻的素衣男子,随手撑开一把油纸伞,陈旧的伞面上斑驳红梅已然褪色,却因伞下男子恬淡的神情多了几分安闲淡雅。
他身量高挑,一头乌发只在发尾用一根红丝带松松系了,随着斜雨清风微微摆动,竟让华生心头生出几分可爱来。好想上前,摸上一摸。
对于自家王爷的好奇,随从并未吃惊。毕竟,这位年仅11岁的皇弟天生痴傻,直到最近一个月,才突然好转,还出口成章,真真让当今圣上也是惊喜万分。
但是他傻了那么多年,朝中大臣自然是一个也不认识。
而且,这位云相,虽然相貌平平,却端的有通身的好气派,站在那么多人里依旧有鹤立鸡群的独特风采。不要说自家傻王爷,这周围,又有几个人的目光没有被他吸引?
备受瞩目的男人并没有因为谁的注视停下脚步。他很快便消失在烟雨深处,只留下满川风雨,和岸上翘首而立的俊美少年。
“小徐子,宰相的字,比孤如何?”少年轻轻垂下浓密的长睫,低声问他的随从。
“哎,王爷,您要听实话?您的字好是好,就是欠了功力。宰相的字,那可是天下第一。”
“从明日开始,请他过来,帮我写几幅字画吧。你亲自去。”
“是。”随从微一错愕,立刻躬身应诺。王爷如此好学上进,若是陛下知道了,必定更加欣慰。
于是,次日的瑞王府里,小太监满脸陪笑地将一脸淡然的云相领到书房,一边帮他拉开椅子,一边道,“相爷,王爷一般这个时候都睡啦。难为您公务繁忙,都这么晚了还过来为我们王爷写字。”
云玠扫了一眼桌子,眉心微微一皱。
桌子是很寻常的红木书桌。放置大小毛笔的笔山、上好的宣纸也都规矩放好了。只是并没有应该有的砚台。书桌靠窗而置,宽大的窗台内部伸出寸许高、拇指粗的一截白玉管,看上去与大理石窗台砌得严丝合缝,散发出浓郁的墨香。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用墨方式。
果然,那小太监又陪笑指着那莹润的玉管道,“相爷,王爷听说您好清静,提前着人将墨研好了装在了玉壶里啦。您直接用便是。”
“多谢。王爷的美意云某心领了。不过,王爷需要几幅字?”
“这,……王爷说,什么时候墨汁用完,您就可以离开了。不过,既然圣上也允了您给王爷做老师,今后少不得每晚都要麻烦您来写上几幅的。”
看不见面的学生,古怪的书房,让云玠心头多少有几分不适。
但是太监茶水点心地奉上来,又体贴地调亮灯烛,便轻手轻脚关上门,出去了。从背影看,这小太监便立在门外,随时听候吩咐。
云玠拿起毛笔,探进那墨壶搅了一搅,风吹窗棂,一阵沙沙声中,又似有模糊的呻yin从外传来。
一定是他的错觉。云玠轻轻摇了摇头,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个“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