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淡然的脸上浮现出忧急。
“主人,抱歉,玉奴到底无法眼睁睁看您离开。您可愿与我一同坠入黑暗?”青年抹了把嘴角的污血,沉声问。
“瑜儿。休要胡闹。你魔功修炼得并不如何好,根本经不起这样折腾。”床上的男人无奈道,情急之下气息居然又足了几分,“我纵然不能许你什么,若真有来生,断不会再爱上哪个女子。这一点,你且放心。”
“不。玉奴就算拼得一切,也要与您生生世世!”楚子瑜不顾嘴角流出更多黑血,单手掐诀便要念咒,耳边却传来一声断喝,“痴儿,休得胡来!”
跪在床边的青年却未及有反应,便蓦然被一道金光凭空摄住了身子。
一个曼妙的妇人从半空现身,浑身光华缭绕,香气袭人,口中道,“傻孩子,莫要执迷,他是你今生的劫数,过了便好了。”
金光越来越强,将勉力挣扎的楚子瑜包裹其中,迅速结成一枚剔透光茧,朝妇人手中飞去。
“主人!”光茧之中传出微弱的悲呼,最终被妇人掩于掌心,再无声息。
“阁下便是山精之主?”沈铮半张了双眸,低声问。他双颧嫣红,明显已经开始回光返照。
“正是。”妇人俯瞰着垂死之人,淡淡道,“你倒是有心了。竟晓得通过洪泽联系到我。”
“女王陛下,不用客气…… 我晓得他的性子,实在是担心他做出什么傻事来。才不得不惊动您的大驾。”男人苦笑一声,双眸终于能看清妇人的相貌,却觉得这女子眉眼与楚子瑜真有六分相似,语调更加温和,“他方才分明动了本原,会不会有大碍?”
“他大急之下吐出了体内尚未成熟的魔元,正好方便妾身帮他修复身子,种一条仙根进去。你且放心去吧。”妇人低叹一声,将那光茧收入袖中。
“如此,甚好。”沈铮心下一宽,强撑的一口气飞速消散,终是阖眸,唇间轻吐出一个“谢”字。
半空中,探出另一个修长身影,却是一袭素衣的云虚现身,将沈铮飞升离体的魂魄拢在掌心。
他将那透明的影子装进一只巴掌大的玉瓶,小心收好,才朝默然旁观的妇人行礼道,“女王陛下请了。贫道需要尽快帮神医寻得新的转世机会,不能久待,这就告退。”他转身的霎那,微微顿了顿脚步,又扭头问道,“陛下这孙儿,与神医牵涉甚多,却明显再难有一个未来了。若是可以,您可否在他魂魄中做些手脚,让他彻底忘记这些过往?”
山精族长美丽的杏眼轻轻眯起,皮笑肉不笑道,“道长管得有些宽吧?我这孙儿的底细,你可清楚?他与这神医的未来,也许连我,都做不得主呢。”
云虚一滞,面上的神情冷肃了许多,眼望族长摇头道,“是贫道多嘴了。但是若能这样做了,对您的孙儿并非坏事。”
“多谢道长美意。神医的魂魄被多方凯觎,妾身劝你还是不要耽误的好。”山精长袖一舒,身影迅速虚化,竟先行离开了。
明明春暖花开,万物以荣的时节,北燕大国师沈铮却故去了。
在他下葬那天,帝都百姓自发缟素相送,发丧路上出了很多小插曲。而最轰动的事件,是安乐侯慕容常亮居然要为神医殉葬,左右二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动用了一大群高手才终于将他制服,这让见多识广的京都百姓也是大为震撼,以至于人们事后才想起来,大国师宠幸了那么久,调教得那么成功的仙品奴,竟然随着他的故去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消息。
三个月后,京郊一座不大的宅院里,传出瑟瑟琴音。那乐声恬淡之中透出无尽忧伤,仿佛白鹭在秋水长天之间展翅翱翔,低回反复,让炎热的夏风也潮湿凉爽了起来。
“此间主人,却是个雅士。”赋闲多日的安乐侯恰好在附近买了座小宅子,今日估摸着快傍晚的时候会凉快些,遂带人过来看看。他听得琴音,顺着墙根走了几步站定,仰头轻叹道。“这乐声,倒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啊。“
“侯爷,这宅子,以前是大国师的私宅。”一名随从笑道,随即脸色一变,“大国师故去多日,安阳侯世子忙于医馆之事,根本无暇外出,按理这里面应该没有人了才对。”言罢,随从脸上又多出一层懊悔。两位陛下三令五申,不许在侯爷面前提及神医的任何往事。这一下自己可是捅了马蜂窝了。
“什么?!”安乐侯呆了一呆,不顾随从几乎以头抢地的神色,几步走到门前,叩响了门环。
琴声嘎然而止。良久,朱漆剥落的大门无声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佝偻着身子出现在门口,用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一下访客,沙哑道,“侯爷,您一个人进可以。”
“好。”安乐侯并不意外被老翁认出,淡淡挥手,让随从退后,大步走了进去。
“我家少爷的精神一直不是很好。难得他有乐意见的人,你可千万要让他开心一些啊。”一边往里走,老翁一边絮絮说着。
“好的。辛苦老伯为我引路。”安乐侯得神色已经从刚才的急切转为平淡。只有他急促的脚步,尚且揭示着主人激动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