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淤青
我看着他的眼,几乎要沉溺进那一片黑。
这让我想起七年前,他似乎也是这么看着我的。
十岁时这道蜈蚣一样歪曲丑陋的疤刚刚在我的手背上烙下不久,它愈合不上,因为我将血痂揭下了无数次。很疼,虽然我不喜欢疼,但总会一次次地揭开它。大多时候我揭开血痂,只是为了看血珠慢慢地从伤口渗出,发很久的呆。
但在那时候,莫名其妙的辱骂开始钻进我的耳朵里,乱七八糟的涂鸦伴随着小孩子稚嫩的字迹出现在我的桌上,写的大多数是很市井的脏话。这样的事情一直持续到我十四岁。
“娘炮”“没妈要的孩子”“神经病”这样的字眼比较常出现。久而久之地,我便麻木了起来,并不在意这些。小孩子的讨厌是摆在明面上的,也是最锋利的。他们从来不知道把这些藏起来,相比起大人的绵里藏针的厌恶,似乎还是这种直白的厌恶更伤人心。
不过我早已经习惯。林承宇对我不仅仅是打骂,他连绵里藏针的厌恶都不晓得,直白地表明了对我的厌恶——不过很可惜,我也厌恶透了他,甚至比他厌恶我更多几分。
所以那些小孩子的恶意我根本不在意。
转折就发生在一个秋天。
那时我已习惯了这些小孩子莫名其妙的敌意,反正住那筒子楼的孩子只有我一个,没有人和我同路。然而那一天却有一伙小孩子鬼鬼祟祟地跟在我身后,并且隐藏的很失败,他们没跟一分钟就被我发现了。于是我故意绕了远路,走上了一条相对宽阔的路,踢踏着路边的落叶。
他们似乎是跟急了,在我路过一条巷子的时候,一起冲了上来,把我推到了小巷子里。
我很不理解这群小孩子到底是在想什么,当他们说出向我要钱这种话的时候我几乎快要笑出声来了——我告诉他们,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不行的话你们打我一顿算了。
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壮着胆子推搡了我一下。皮肤蹭在水泥墙上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妙,有些疼。我只看着他们,没有动作,他们大概是以为我不敢还手,一个个围了上来,打算搜我的书包。
其实那时候我应该跑的。他们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然真的打了我。不过比起林承宇,这些根本不痛不痒。
正当我在想他们什么时候停手的时候,一道沙哑的声音说:“现在小学生也流行校园霸凌?”
几个孩子散开,我从缝隙里看到了他。
“走不走啊?”他很不耐烦地说,“让开。”
似乎是高年级的人。我看着他校服上的校徽发愣,而他们窃窃私语了一阵,随后在那个男生的注视下一窝蜂似的跑了。
“小孩儿,”他转头看了眼被自己吓得落荒而逃的小孩子,走了过来,蹲在我面前,微微扬起下巴,“他们欺负你多久了?”
我琢磨了一阵,说:“之前没有打我。”
“现在的小孩儿真奇怪。”他忽然皱起眉,捏着我的胳膊问,“你多大?怎么这么瘦。”
我嚅嗫着说:“……十四岁。”
“上初一了吧,怎么还让小学生欺负。”
“我生日小……八岁上的一年级。”
“算了,你快回家吧。”
我这才抬头,得以看清他的脸——他是妈妈说的薄情相,凤眼薄唇,眉梢上挑,看起来就很凶。颈子上还有一块小小的红色胎记。
但是这个凶巴巴的人把我拉起来了。
我想,人和人是不同的。长得再软糯可爱,却会说恶毒的话和排挤人,那也是坏的;面前这个人虽说看着凶巴巴,却会把我救下,那他就是好的。
我才不管这些。我只是个小孩子,谁对我好,那他就是好人。
自那之后他就一直和我从这条路上回家。
直到某一天,他也不见了。
我站在那条Yin暗的小巷前,从黄昏等到夜晚。
他没再出现。
周晏行起身。我也支着胳膊坐了起来,但不小心牵动了身上的淤青,疼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昨夜里我没有看胸口到底成了什么样,但肯定伤得不轻。林承宇在我的胸口前打了好几拳,好在他用力不算太大,没把我的肋骨打断——往前捯饬几年,他拿着棍子,把我的腿打折了。打完了我他便出去和牌友喝酒,要不是封情恰好来了,我的腿早就废了。
我不和他说话,他也不同我说。沉默蔓延在空气里,我觉得压抑,但依旧不肯开口。神游天外了一阵,我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和周晏行遇见,和他一起放学回家,又和他一起拍那张照片……我怎么也想不到,小时候那个救了我、拽我起来的哥哥是这个我又羡慕又害怕的人。
凤眼、薄唇、上挑眉,连颈子上的那块小小的红色胎记都一样。
我怎么能傻到这么明显的特征都能忘记?
……不对,多数时候我连和他对视都不敢,怎么会去注意这样的小细节?
懊恼地锤了下大腿,我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