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赫里托独自跑回了寝宫,生平头一次翘掉了晚课。皇家教师来到王子书房前得到了大侍从这样的答复:“安赫里托殿下太累了,正在休息。”
可惜白胡子秃顶的老头并不会惧怕一个八岁孩子的权势,哪怕是帝国未来的第一继承者。拿着皇家高额津贴,自诩为当今陛下最受尊敬的启蒙老师,夹着那本破破烂烂的《虫族上下三千年发展史》,因为砖头厚的书过重而身体歪向了一边,倨傲得给了大侍从个响鼻,迈着他缓慢而得体的贵族式步伐走了。
没过十分钟,大皇子殿下不愿意学习的新闻就传进了路斯特雷耳朵里。
“就劳烦老师今日回去休息吧,那孩子可能是在早上的庆典上伤了神,明天一定会好好向您道歉的。”路斯特雷亲自去接见了倔强等在王宫门口的历史课教师。
“皇妃殿下,安赫的课程不好耽误。”老头将帽子摘下来,想要屈身行礼,被皇妃扶住。他对这个出身平民的皇妃一向有好感,比之帝国顶级贵族托勒家族的那位,路斯特雷显得更加有亲和力。
“我知道您对他期望甚高,也一直感谢您费心对他不吝教导。”皇妃温和微笑着。
“虽然在这里说这些不太好,但老朽也希望走上那条道的是大皇子殿下,”老头谨慎用语,也怕附近隔墙有耳,他压低了声音,咳嗽了两声,捂住嘴迅速嘀咕:“陛下可能会抵不住压力立托勒氏为——”
“诺顿老师,天气转换,您身体有恙还请早些回去歇息。”
历史教师抬起头,发现皇妃路斯特雷神情不变,依旧是端庄温雅,美貌非凡。装饰华美的宫殿在他的容貌对比下都显得暗淡了。
“你不在意吗?”老头略微惊讶得望着他。
“顺其自然吧。”皇妃亲切得笑了下,温柔得仿佛这位老者是他的亲眷属。他瘦削的脸庞还残留着从军时期的坚韧与固执,澈绿的眼睛很容易给人以干净透明的感觉。
帝国之鹰,自断其翼,留在皇宫中竟然不想参与争储?
“您知道,老朽的长子有点本事,他应该会继承我的爵位,如果你需要,我们会给予支持。”老诺顿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不相信路斯特雷还会一退再退。
这时,二皇子的出行队伍出现在了廊厅的底端,伴随着十六个礼教雌官叽叽喳喳的奉承声,像一坨散发着恶臭的浓云向他们飘过来。
“您可以和安赫里托谈谈,他虽然小,但也不是个单纯的孩子了。”路斯特雷朝旁瞄了眼,加快了语速,说完这句话,和诺顿大公简单道别,先行离开。
老头脸上露出不安的表情,他重新戴上了那顶镶嵌着灰色羽毛的高帽子,看着皇妃加快了脚步,离开了公共区域。
“哼。”老头对托勒氏带来的那群陪嫁虫嗤之以鼻,连看也不愿意看年仅四岁的二皇子佩里托,像是被他们浓重的脂粉味熏着了,紧皱两条同样光秃秃的眉毛,带着侍从离开。
而引起这场谈话的主角正躲在寝宫浴室的一角,确切来说是浴室专门放置换洗衣物的柜子里。安赫里托自回来就无法停止哭泣,他年轻的心还无法承受一场突如其来的背叛,也没谁教过他该怎么去质问一位心爱的朋友。
他在回来的路上躲进了树林子好一会,用袖子擦干眼睛,调整好语气和表情,小声演练了三遍,为了能在回去时神态自然得说出:“今日的风太大了,我的眼睛都被吹得流水,我得歇一歇,晚上的课帮我取消。”
实际上,当他把虫们赶出了房间,就立刻捂住了嘴,慌不择路跑进了浴室,他得躲在最深处,关上门,才能保证哭声不会被外面的虫听到。
和穆苏尔卡快乐相处时编织的梦突然幻灭了,他的那些小小的打算,不论是和雄虫出去郊游,还是送给他许多私下珍藏小玩意,都随着穆苏尔卡的话无情毁坏了。
他脸色苍白,有好几次哭得缺氧昏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发现自己依旧在衣柜里,那番话继续打了个转回过头来伤害他。
那一晚,他和五张浴巾一起沉沉睡去了。一整夜都被噩梦追赶的孩子闭着眼睛无声啜泣,他并不知道,那位他认为很少施与宠爱的皇妃殿下,他的生母,轻手轻脚将他从衣柜里抱了出来,低声嘱咐侍从关上灯不要吵醒他,将生病的可怜孩子带回寝宫守了一夜。
孩子一连病了三四天,连皇妃殿下独自守着他时,脸色也不免忧心忡忡。但路斯特雷对所有听到消息来打探的虫们一致给出了答案:“大皇子只是外出着了凉,休养两天就会好。”
至于皇宫内外对他疏于照顾王位继承者的诟病,路斯特雷一律不作回应。
母妃悉心照顾的这件事很快被孩子抛到了脑后,安赫里托事后只记得,他从那天后就决定和实验室里的少年绝交了。可刚刚过了一个星期,安赫里托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对那个关在玻璃门里的朋友宽容一些,也许他爽约的这个星期,对方已经后悔了,正每天期盼着他去亲吻自己的小指头呢。
孩子这么自我安慰着,决定偷偷溜进广袤的后山,独自寻找五条腿没有毛的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