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良明仍旧低着头,不发一言,坐等武藤自己把自己挑起来的话头给‘圆好’。
这样的局面,已经出现了不止一次两次。现在,每每只要一听男人故作出了一派深沉的口气,谈论起先前自己和他叮嘱过的‘禁忌’议题,王良明就能够知道,仅仅是武藤骨子里那顽劣的性子又发作了,出不了什么大篓子。
况且,方才自己刚刚帮他救了次场,在‘最后关头’把控住了男人的嘴,让他没把自个儿的‘秘密’给捅露了馅儿。此时,武藤肯定是长了点记性的,王良明如是想。
他不由十分感慨。自己现在对这个人的了解,相较三个月前,男人刚来到自己家的时候,上升了至少两个高度。以至于,自己对武藤独自出去行事已经有了相当多的一份信任感。
王良明寻思,这真是印证了武藤早前做出的、自己那时还没太当回事的一个‘承诺’:
有他在,自己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那么,日后让武藤把整个家把持起来,应该……也能指望得上吧?
王良明悄悄在心底里盘算起了关于未来的种种可能。而武藤这时,早就如王良明预料中的那般,跟母亲那儿编起了睁眼瞎话:
“嘿嘿,今天的确是挺凑巧的。碰见了个猎户,从…山里面,还是什么地方,打到了几只。按理说吧,价钱应该不少。但那猎户,碰巧是个实打实的老实人,真的是相当的好,没要多少钱,就把山鸡卖给我们了。”
听完这通瞎掰的‘奇谈’,王良明不再觉着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他反倒认为挺有意思:武藤把自己才是那所谓‘猎户’的事实,编成了在集市上遇见个小贩,还特‘老实’,把山鸡便宜卖了。
王良明心想,若是身旁这男人,真的能如他自己讲的故事里那般,踏实点儿,老实点,定能让自己少费不少神。
只是……
打猎这茬儿,是当着王良明面儿发生的。下午在山谷里头,他自己是亲眼见证了一只本还活蹦乱跳的动物,如何被一步步血淋淋地肢解成了桌上的晚餐。
王良明也明白,自己真不应该为这种奇怪的想法矫情半天,搞得自己很不愉快,其他人若是发现了亦膈应。但是,当见到桌对面的母亲和妹妹,用筷子夹过被切得很薄的山鸡rou,就着新鲜的汤水吃下去时,他真的是很不舒服,并且有点点反胃。
脑子里被各种乱糟糟念头充斥着的王良明,自然不会发觉,武藤一直留心观察着自己。他当然同样不可能意识到,男人对他自己都觉得拿不上台面、见不得人的那点小九九,基本已经摸了个门儿清。
武藤有些担忧。尤其是当看到王婉宁和她妈都已经喝下两碗汤,而王良明还在低着头,连筷子都没动一下后,他便开始思忖,要不要再去给弄点儿什么别的东西。但没等他付诸行动,家中的女主人就先开始感谢起了自己来:
“唉……你说,我们这……也怪对不住你。你的胳膊还没康复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协助我们家的杂事活计。现在可好,干脆索性把挑子全给撩了,还拿自己的钱给我们家花……”
“哎哎,您看,您这就太见外啦,都客气到哪里去了。”武藤回过了神儿,连连摆手,对良明和婉宁的母亲笑了笑,讲道:“我一直都说,这…半条命,算是小兄弟给捡回来的。这段时间,也都是他,跟您,还有小妹一块儿帮着照顾我。因此,我多担待些,也是应当的呀。”
“况且,”末了,男人不忘补充一点,以强调自己的行为并不值得去被介意,十分普通:“前些日子早就都说了嘛,我呢……嗯,一直把这儿就当自己家对待。让你们都过好了,我不…也才能过得舒坦些嘛,哈哈。”
王良明坐在凳子上,还是低着头,默不做声。他心里面虽说仍因为山鸡的事儿很膈应,很难受;但武藤方才的一番话,却让他不由觉得很温暖,整个人也舒服了一点。
尽管男人早前已道出过多次同样的措辞,算是‘表忠心’也好,亦或‘换取信任’也罢。王良明却渐渐认为,他应该是认真的。这男人的确,就如他自己所‘承诺’的那般,把这里,完全当作了他自己的家,仔仔细细经营盘算着每一天。
想当初,武藤跟半开玩笑似得说要自己做他的‘亲弟弟’,说他自个儿正好缺个弟弟的时候,王良明还并未将此当成个事,只认作是这家伙兴致一来,随口一说。
可日久识真情。王良明回想,到现在三个多月,男人和自己相处时,对自己相当不错。除去那些让自己略尴尬和别扭的小细节外,总体而言,武藤比自己亲娘和亲妹妹,都要‘亲’多了。即使他对男人偶尔挑拨并团结她们俩和自己‘作对’这事,略微不满。
王良明仍没忘记,武藤告诉过自己,他失去了父亲母亲,在日本的家中只剩下一位年迈的亲人。或许,可能也正因为如此,几星期前,男人还和他讨论,说想将自己的母亲认作干娘,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成自己的‘大哥’了。
而且,王良明意识到,武藤的中国话,不知不觉间,讲得是越来越利溜,动不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