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山不再是凌却的庇护和依凭,他为这里留下许多佳话与光彩,却在这一日,不得不悄无声息地离开。
离开这一天无人相送,只有翠鸟啁啾,榴花拂眼,响晴的天空底下,一条大路通向前方。
凌却看着水无争,此时此刻,身边就这么一个人了。
“去哪儿?”
水无争看着他憔悴的脸,沉默两息,鼓起勇气道:“我带你回家。”
水无争说的家,是他曾隐居的空灵的山谷。偌大升灵界,似乎只有这里,是一个堪称为家的地方。两人脚程极快,半日之间,已到了地方。这山谷泊在萧然的暮春的雨里,漫眼望去,凌波山外竹木巍巍,苍然冷翠。
水无争知道,蛊王被除之后,凌却失去了许多记忆。这处山谷,他只是隐约觉得眼熟,却不记得在这里发生过的点点滴滴,那时他不是自己身体的主人,只余留一点残魂碎魄。
“我来过这儿?”
水无争不知道如何作答,正思忖间,一个小小身影从竹屋里飞奔出来,直直扑来抱着他的腿:“爹爹!岫岫想死你了!”
水无争心里咯噔一下,忙把他抱起,搂着儿子稚嫩的肩头,一张脸登时涨红了。
凌却怪异地看了水岫一眼。水岫生得与凌却幼时颇为相似,但凌却自己却一无所觉,问道:“这是你……亲生儿子?”
水无争五指轻轻抓着儿子肩头的衣领,缓解内心紧张,生怕被凌却看出什么来:“是,是我的儿子……他、他父亲……”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对凌却说出实情,支吾了两声,强作镇定道:“我不愿说。”
凌却看这孩子稚嫩的模样,自然而然地理解成那孩子是水无争当夜遭人jian污留下的“孽种”。水无争不辞而别,似乎也有了解释。
他们这一路行来两相无话,与从前无话不谈的默契情状孑然不同。凌却本欲带水无争御剑一程,水无争却坚定要驾车而行。坐入车厢后,水无争特意挑了离凌却最远的角落坐着,连衣角都不与他衣角相触。凌却开始还想问问他这几年来的经历,问他当初为什么不辞而别。水无争却只是无声地坐着,不时撩起车幔看着外头匆匆的风景,一眼也不肯看凌却。
凌却心也淡了。他可算是再世为人,以前种种,是爱是恨,是情是仇,一下子俱都渺远得很。亲交挚友形如陌路,叫他心头一怅。但如今再生世间,他满手血债,屠杀了多少曾经的同门好友,其实以死谢罪也是不枉,又如何还有更多的要求?
水无争肯跟他这个血债累累的人同车,已经是天大的义气,畏他惧他,不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于是水无争一说“不愿说”,凌却也就不问了。他只问了孩子姓字和ru名,摸遍身上想给孩子留个见面礼,却是身无长物,就连身上衣物,也沾染了地室风尘,看来狼狈得很。
他摸不出东西来,水无争看见只觉得难受。“凌弟。”他别过脸庞看着另一侧潇潇的竹林,轻声说,“我们就在这小地方度日,不与外人见面,用不着你送什么。”
凌却怔了一怔,空空的手垂下来,中指别扭地蹭了蹭食指指侧。
水无争虽然不想看见这一幕,却总是忍不住用余光注视凌却的一切动作。他一看见凌却的小动作,心里就像被捶碎一样痛楚。他从凌却出生就在一边看着他,那么一个天之骄子,温文如玉,何曾有过这样的时候?水无争想到自己正是导致他如今一无所有的罪魁祸首,恨不得自己堕入无间换得光Yin倒流,只是再也不要见凌却这样窘迫。
凌却索然道:“知道了。”
水无争安排凌却住下,欲为他铺床叠被。凌却看他宽松轻薄的外衫披在白皙如雪的身上,一段腰肢纤细如柳一般,这样引人心动的画面,他看了却隐隐觉得烦躁。于是凌却走过去,轻轻格着水无争的手臂:“还是我……”
他刚挨过去,水无争就像被针扎一般,慌乱地踉跄退开几步。
凌却呆呆地立在原地,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他的衣服十分平常,并没有针刺,怎么就让水无争反应这样剧烈?
水无争抖了抖嘴唇,忍不住身体自发的反应。他不敢说,凌却身上的气息和温度让他想到了蛊王曾经的抚触和凌虐。在被蛊王玩弄的时日里,蛊王就是顶着凌却的脸和身体,以凌却的声音对他温柔地低语,平静而快乐地将针扎入他的血管,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
凌却捏了捏拳头复又摊开手掌,将他被打断的话说完:“我自己来,你出去吧。”
水无争看着他如以往般,熟练地绑好床褥铺开,动作与自己从前的回忆如出一辙,慢慢缓出一口气来。他在心里对自己默道:这是凌弟这是凌弟,他已回来了,如今站在我面前的,是凌弟确凿无疑了……
他不知道这一时半刻的沉默之中,凌却内心是如何翻涌。
水无争无声退了出去,将凌却留在房中。就在他去到自己与水岫的卧房之后,凌却一手撑在床板上,另一手便将水无争挂好的床幔一把扯了下来。他内心燃烧着不可遏制的怒火,冲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