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在门口稍稍伫立。费存雪讶然望去,这人身材高挑,通体罩在颜色玄黑、华贵无比的衣衫之中,面貌仿佛如故人。
“你是谁?”他问。
也许是亲缘感应,季泓在看见凤招的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自己的父亲。他嘲弄地笑了一声,把费存雪往自己身边拽了拽:“你看不出来?他还能是谁,当然是谢摘从来没出现过的父亲。”
费存雪惊了一惊,初时大觉不敢置信,很快便想起谢摘的父亲自然也是季泓的父亲,他望向凤招的目光马上变了:这一口气梗在喉口多年,他全不管来人是与他力量悬殊的魔族,扬一扬下巴,站在季泓旁边,做出与季泓如出一辙的哂笑:“这位贵客,今时今日,贵足临贱地,意欲何为呢?”
他两人站在谢摘榻前,自然就挡住了凤招的视线。凤招目光不经意间从季泓身上滑过去,忽的“咦”了一声,自己也不由心道:不会吧,又会这般凑巧?
这几日时光,出现在他眼前的他的儿子,仿佛比他过去千年之中见到的还多些。
“这位……”他琢磨着称呼,“少侠?还请让一让。”凤招言语温和,彬彬有礼,似足了一个人族灵修,“榻上那大约是我儿子。”
费存雪酸道:“哎哟,原来是伯父大人在上。不过我从出生便与他在一道,怎的伯父大人竟如此面生,竟像从未见过一般?”
季泓就爱费存雪刺人时候的模样,尤其被他刺着的人不是自己,那快乐真是无与lun比。他默不作声地袖手一边,幸灾乐祸地看自己媳妇儿讽刺凤招。
费存雪已顾不上眼前这人还是他丈夫的父亲,以后说不定要对他们的小日子指手画脚,无论如何当下要说个痛快才成:“想来伯父大人是个大忙人,有天大的要紧事奔波辛苦,是以自己的儿子一找就找了百来年。”
凤招他既然没有心,自然也就不会因为这些微末小事生气,笑了一笑,不欲与这小孩儿计较,从费存雪身边绕了过去,来到谢摘身边。
谢摘病来如山倒,听亲爹描述过无数次的花容月貌、温柔可亲、风姿卓然的父亲就立在床榻之前,他却睡得人事不知。凤招见他面色通红,口中只昏昏念着一个名字,探手去触谢摘额头。温暖的手掌贴在谢摘滚烫的额上,就在这一触之间,数夜不得安寝的谢摘忽地安静下来。
谢摘魂游梦中,他就置身在那片汪洋海域上,一叶轻舟中。窄小的船舱里,舒汲月脸色冷淡,漠然道“不想要你了”。而谢摘始终不能抵达他身边。
然后一团粘稠的血rou将他包裹住,密密实实的藤蔓枝丫横生错节缠绕着谢摘的身躯。舒汲月冷眼看见他被一点点吞噬,无动于衷地袖手而立,唇边甚至渐渐有了笑涡。他的眼神分明在说:这是你欠了我的。
直到一只温暖的手贴上他的额头,掌心的纹路清晰可触,肌肤却是细腻光滑,仿佛女子的柔荑一般娇嫩,又像一般男人的手那样宽大。
他发寒的身体停止了战栗,被阻隔的呼吸忽然就通畅起来,这只手拉住他的手腕,轻而易举地把他扯出了那片滞闷的、跳动的血rou之中。
谢摘扑入一片黑暗里,想要睁大眼睛,看清带他离开的人,然而在黑暗里,强烈的倦意袭来,他只能怀着这样的渴知闭上了双眼。
谢摘在睡梦里,听到一曲轻灵悦耳的笛声。
那笛声断断续续,吹笛人不甚娴熟,然而反复几次之后,就如行云流水,悠扬的旋律里,隐约约捎带着俏皮。
他仿佛很熟知这个旋律,在他很小的时候,有个人曾经在他耳边哼着:“珠阶玉托足,流烟金狻猊。虽无一季春,华堂宜睡迟。”哼着这段旋律时,那个人总是带着笑。
于是谢摘睁开双眼时,内心也充溢着满足。
他双眼所见,白衣人斜坐在门外高高斜栏之上,一脚架在栏上,另一足自然垂下。一双纤长雪白的手轻抚着碧色的短笛,乌发漆黑,被一根白玉簪松松挽起,发梢落在腰际。腰间是一条绿松纹的织锦腰带,侧上悬着一把古朴的剑,正是摘荼蘼。
谢摘猛地坐了起来,赤足跑出门前。
耀眼的天光从屋檐上倾泻下来,谢摘被刺得闭上了眼睛。
笛声顿止,余音如一羽水珠,在阳光下散去。
谢摘忽的不敢睁眼了,他怎么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直到,一个吻轻轻落在他额心。
谢摘不能置信地睁开了眼睛。
春日温暖的阳光下,他看见一张美得不存于人间的面孔。
耳边似遥遥传来谢远春的声音:“我一抬头,满地杂乱白草之间,一个人走出来。我看见他的脸,有一下忘了怎么换气儿……他可真漂亮,好像本来就不该存在于凡间一样。”
“父亲?”谢摘几乎只发出了一点沉闷的喉音。
凤招一手握着笛子,单手轻柔地捏了捏他的脸:“是我,小摘。”
从谢远春口中,谢摘得知了故事的前半段。在谢筝的幻境里,他看见了两人决裂的片段。而在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