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招这一句话,成了彻底激怒彤无涯的最后一把火。
彤无涯的眼泪在沉默里慢慢止住了,他紧皱的眉渐渐舒开,颤抖的嘴唇也平静下来。最初那么几弹指的工夫,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凤招的眼睛,然后不过片刻,他已收回了那种目光,冷笑道:“随你。”
凤招没有把彤无涯的反应放在心上,自然也不知道,他这昔日最亲近的人,将会将他卷入怎样的一场游戏。彤无涯真正成为了那场游戏里的Cao控之手,哪怕在他自己身死之后。
彤无涯扔下那句“随你”之后,又消失了月余工夫。谢远春几乎忘记他的时候,他又以一种极其高调的姿态重现惑族之中。
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劲瘦的腰腹变得尤为浑圆,腹部高高地隆起。孕期生理反应把他凌厉的线条变得柔和许多。彤无涯脱下了战甲,披着淡红的镶白毛斗篷,从枫林之中步步走来。他黑发披肩,雪肤红唇,姿容之艳,几乎叫漫眼的红枫失了颜色。
他大张旗鼓地来,名正言顺地在所有人面前,一路奔至凤招身边。凤招转过身来,看着他那不计前尘的样子,才略一挑眉,彤无涯已轻轻跃起,趁他不备,纵身扑入凤招怀中,紧紧揽着凤招的肩膀。
谢远春此时就在凤招身后,清清楚楚地瞧见在场惑族们几乎同声吸了口冷气,接着便纷纷起哄,毕竟在他们心中,凤招和彤无涯本就是天生一对。谢远春就算得到凤招一时心仪,也应该讲个先来后到,论功封赏,一个人族再怎么得宠,位分也必须在彤无涯之下,断不能成惑族皇后。
凤招没有在众人眼前落彤无涯的面子,他顺势抬起手在彤无涯背后轻抚两下,彤无涯见好就收,顺着他的动作退开一步,仰脸望着凤招。
他开了口,脸上表情淡淡,声音却比平时更低缓,拂耳而过,似有两分依稀的温柔:“陛下,我将尽我所能,为您生下惑族少主。”
凤招不意他告别月余,回来就好像变了个人:“我没听错吧?”他一面说着,始终背在身后的左手就藏在后头坐了个小小的招手动作,谢远春低眼看见,默默挪了一步挨上去,悄悄把两人的手都藏进他那宽大的雪白袖子里,两人的手在袖子里触到彼此温暖的指尖,不声不响地一指一指相缠上去。
凤招应付着彤无涯,耳朵里却没怎么听,他把大多数心思都放在了谢远春的袖子里,彤无涯一边说着,他一边维持脸上淡淡的笑意,一边却拿拇指轻轻抹过谢远春手心的掌纹。
谢远春更不言语,食指和中指稍稍收紧,困住了凤招一根手指以示安分些。凤招轻轻一啧,拇指又在谢远春掌心飞快地轻轻刮了两下,这才安分地扣住了对方。
彤无涯道:“陛下当年对我说,希望与我结侣,生育少主,来日共掌魔界。字字句句,历历在耳。”
谢远春无动于衷地听着,他早知凤招和彤无涯的关系,却也知道往事早已风烟俱净,若非他半路杀出,彤无涯怎会做出如此改变?但即使他改了主意,凤招也不愿旧事重提了。惑皇就是如此无情,那感情稍纵即逝,若没在当下抓住,之后穷尽一生,也得不到他回顾一次。
谢远春对彤无涯既不愧疚,也不吃味。
他才稍一出身,凤招便作妖起来。他口中对彤无涯不置可否地笑了声“是么”,袖子里却在谢远春掌心上写道:“我可没说。”
谢远春都替彤无涯尴尬,只能忍着不作出表情。他瞄了一眼彤无涯的小腹,心中只对那孩子有些在意。
凤招没有落彤无涯的脸,却也没有给对方任何承诺,他只将弟弟去人间戏玩后失踪的事交代了彤无涯与其余魔使,然后堂而皇之地拉着谢远春从众人面前溜之大吉。
谢远春身为凤招的枕边人,已快比惑皇本尊更像惑族尊主。他在心里写写划划,安排着魔界纷繁杂乱的诸事,心里头还惦记着凤招失踪的小弟,和今日突然冒出来的孩子。
凤招则靠在床榻上,含笑看他伏案筹划,谢远春一面思忖,不时也视线偏转,看一看榻上那搔首弄姿的凤招,只见他一忽变少女,一忽变少妇,一忽是魁梧大汉,一忽还变成费闻的样子。谢远春余光瞥见,右手持笔在那魔牒上写字,头也不抬,左手抄起另一支笔,唰地向床上的“费闻”飞掷过去。“费闻”笑了一声,把笔抄在手里,袖子一角恰恰飞起,稍稍遮住那笔一瞬间,落下时他手中的笔已经变成了一枝在乌黑枝头盛开的白玉兰。
谢远春停下笔——他不知怎的,总会在凤招随手摆弄出这些华而不实,却真的很漂亮的小玩意儿、小手段时,不能自已地为之心动。谢家是剑修顶尖的门楣,他结交的那些人,跋山涉水地为他寻来稀世珍宝,他心里领情,也就仅仅是领情而已。
为什么凤招信手做来,不费力气,无须代价的,美丽的东西,却能够轻而易举地拨动他的心弦?是因为他喜欢凤招所以觉得这些东西与众不同,还是他其实因此才喜欢凤招?
他有些出神,倒没忘提醒凤招:“把那脸给我换了,闻哥这样正经的人,做不来这么轻浮的事。”
凤招下榻来时,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