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汲月已郁郁了月余时光。自那日谢筝化魔而去,他整个人就惫懒下来,时时饮酒发怔,对周遭人事俱都不闻不问。
舒门主对他向来放纵,任他酗酒发痴,荒废时日,只不管他,师兄弟们欲从旁关怀,舒汲月却终日醉醺醺的,师兄弟们亦无从下手。
而谢摘则不知去了哪里,一月来,唯有几天匆匆来露了几面,很快又抽身离去,似乎浑然忘了舒汲月这个人。
师兄弟们牵挂着神魂不属的舒汲月,拖拖捱捱,总算捱到了满月之时,正是舒汲月生辰之日。这日,舒门弟子几乎是欢天喜地敲锣打鼓地将舒汲月迎到舒门左近的缥碧湖上。夜色熹微,漏下两三点星光,而明月当空,澄澈圆满。舒汲月醉醺醺地被拥到湖上画舫之中,忽听一声口哨,湖上一片暖光浮漾,千朵荷瓣盛开,莲心托起小小的灯烛,在缥碧湖苍碧湖水之中,明明灭灭,灭灭明明。
“月师兄又长一岁!”“月师兄心想事成!”诸如此类的话语传入耳中,舒汲月才醒过神来,月来时光中,头一回笑道:“有心有心。”
师门子弟向他敬了寿酒,看过莲花灯火的盛景,便纷纷告辞。舒汲月本来倚着柱子斜斜站着,此时直起身道:“那便走吧。”
几个人连忙拦住他:“不不不,师兄留在此处,师兄留在此处。”
舒汲月十分莫名,待一打眼见众人面上暧昧笑容,转念也就明白了。他呵笑一声,道:“也罢,不叫诸位白费心思。”
师兄弟们又笑:“我们何曾费什么心思。费心的另有其人吧。”便你推着我我推着你,一个个走出画舫,往岸上飞掠去了。
舒汲月又不紧不慢地喝下几杯美酒,身上酒气又浓郁不少,才晃晃悠悠站起身来,转入画舫内室之中。然而这画舫内室,并不像他想的那般布置得锦绣生辉,靡艳暧昧,仍如外边一般寻常普通,若说有什么不同的,便是内室里站了一个人,正将手扶在一卷横挂的巨大卷轴上。
舒汲月已经有些醉意,眼前泛花,踉踉跄跄走了过去,一把将人圈在怀中,低声问:“叫什么名字?”
那人回过头来,黛眉红唇,鼻梁挺秀,长睫如鸦羽,眼瞳如此时的夜色,这般绝艳的五官长在雪白的肌肤上,猛然间就像是一幅白宣上的泼墨山水画儿,瞬间撞进心怀里。
舒汲月舌根发麻,怔怔地叫不出他的名字。
好在对方在他开口之前先微微一笑,唤他道:“师兄来了?”
舒汲月头脑一懵,继而醒转过来,不可置信道:“你是——谢摘?!”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抚着对方的面颊:“是……你吗?”
谢摘应了一声,从他身前退出来,指一指悬挂着的巨大卷轴,道:“这是为你准备的贺礼。”舒汲月哪有心情去管什么贺礼不贺礼,视线牢牢锁着谢摘的面孔不放。谢摘似乎对他灼热的视线不知,两臂抬高,把卷轴上的线封解下,有两人横臂之长的卷轴应声扑簌簌展开,舒汲月无可无不可地随意看上一眼,忽的被摄住了目光。
他眼前卷轴上的画面,竟是一片水中之月。湖水波光漾漾,空明寂远,而水中汲出之月,柔光粼粼,浮出水面的部分,既温暖,又圆满。
在那宽大的深暗水面与明亮满月之下,从右而左,是几个小小的人影。一个人影是蹒跚学步的幼童,眉目只写意两笔,煞是稚气可爱;左侧之人就已是少年。那少年手挽剑花,猿背蜂腰,眉眼之间初见英气;再往前头是一劲装青年手中拈着一枝腊梅,舒汲月一见而知这是那年北州试剑,自己夺得魁首的场景;接下来青年换了一身装束,在山石之上单腿屈膝而坐,高高举着手里酒杯;最右侧那青年舞剑于梨花林中。作画人笔法十分写意,却仍细致地将那漫白的纷纷梨花瓣点了出来,青年人的身影更被勾勒得灵动十足,仿佛能见他起纵之姿。这赫然便是当日在梨花林中,教授谢摘剑术的自己。
他问谢摘道:“这是,你画的?”
谢摘“嗯”了一声,又说:“几年没碰画笔,手生,画得不大好。”
舒汲月又抬头去看画中明月,再低头看画中的自己。那画中人虽然只取自己的形意,并未细细勾勒,可一幕一幕如此生动,谢摘所寄的情感几乎已经浮画而出。
舒汲月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内心分明动容,却又下意识回避这背后的真意,只说:“……谢了。我……呃……会把它带回去挂上的。”
“嗯。”谢摘将画悬于画舫宽大的壁上,沉yin片刻,道:“还有一些话,我想对你说……”
舒汲月换了口气,才答道:“说罢。”
没想到谢摘却说:“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喜欢谢筝,虽是千真万确、情根深种,但他没那个心和你白头偕老,就算天天念着,终究也没用。”
舒汲月不料他开口虽未剖白心意,却提起了谢筝,当下松了一口气,本能地又意识到自己这大松一口气的反应实在是相当奇怪。恍神之间,谢摘说:“最近这些时日,师门兄姊都担心得很,掌门虽没有明言,在你看不见时也屡有忧容。”
舒汲月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