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师”三个字语气加重,像是在舌尖玩味一番。
季翦不想理他,但想到了个问题终于还是问出来:“你来干什么?”
“嗯?”邵游光闻言抬起头,他脱外套,拎着到鼻尖闻了闻,直皱眉头。
他信口胡扯:“嗐,你也知道我做戏剧导演嘛,正好排了个背景是云南乡下的戏,哎就那个…《树王》改编的,你知道的吧。然后就顺便来找找你。”
季翦将信将疑地看他一眼,说行吧,失敬了邵导演。
“哎,不用不用,季老师。”邵游光摆摆手。
夜半无人,季翦独自站在他房前的一小片平地前。他睡不着,明月出天山,空中却无云海,故而今晚的夜很是清明。天黑得发蓝发紫,一些星星像眼睛一样拼命睁开来,它们都困得很呢。抱合之木生于山间,密层层的在风中沙沙作响,季翦想着,邵游光居然真的干了导演这一行,小时候他觉得邵游光干这行是祸害了祖国戏剧事业,现在看一看,好像也是合称的。边想边向四周望,忽然他就在环着一样的山脉的四野中辨别出方向来。西边,是月亮升起来的地方,他顺着那一条看不见的天体轨迹找到东方,又接着找到北方。仰头,向山的尽头去看,可是山的那头还是山,他什么也看不到。
其实季翦很困,但是说来气短,惹得他睡不着的人现在正安安稳稳穿着自己的衣服,睡在自己的床上。心安理得,也不认生,一沾到床就睡着。季翦打地铺,他仰躺着直到终于掀开被子出门去。
邵游光沉睡的脸孔他也看过了。季翦当然并没有见过邵游光来这里之前是什么样子,但是季翦就是知道,这张脸削瘦下来了,脸色也不好看,显然是一路奔波累了。但是季翦不敢仔仔细细看他的脸,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怕什么。按理来说,他们好多年不见,他又想了他这么久,该迫不及待看的仔细才是。
可是,季翦想,真的过了太多年了啊。
他看到邵游光在他面前躺下,盖上被子,嘴里还一连念叨着,没事没事,被单真不用换。他还不太能反应过来,命运好像有许多奇怪的巧合,这个人怎么就这个时候出现了呢。
那时候季翦尚且不太相信,他在关灯前又问了遍:“你到底要来干什么的?”
邵游光看起来困得不行,刚客气了一句:“委屈你打地铺了。”闻言将被子拉上来一点儿,似乎是要在温暖里睡着了,他拥着季翦的被子,笑着说:“我来见你啊。”
这就是句玩笑话,季翦才不信。他说:“别胡说了。”
可邵游光好像已经睡着了,睡梦中翻个身,不再理他。
但是现在,季翦望着满山在春风里摇摇晃晃的树木,他想到,《树王》明明讲的是贵州的故事,怎么会发生在云南小镇呢。
作者有话说:
老邵:因祸得福了吧
第21章 洪水
第二天一早,育苗小学的孩子们都高兴,因为他们季老师难得请假了。他们上自习课,自习课约等于放假,自由活动嘛,干什么的都有。
盛为民是校长,却在这帮孩子面前毫无威严可谈,只能无可奈何敲黑板:“别吵了别吵了,你们季老师不是留了作业吗!”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季老师,现在却在自己家招待人。所以当邵游光神清气爽的一觉醒来,就有清粥小菜在等着他。
季翦就坐在桌边,托着腮看他一眼:“你醒了?”
山中的光线很和煦,邵游光伸个懒腰。光线明晰,他们终于得以好好对视。
这真是非常熟悉又非常陌生的两张脸。他们穿越了好多年的时光对视,邵游光心里想的是——命运给我们开了好大一个玩笑啊。
季翦想的却是——还好,还好。
还好我们这张脸还不是白发苍苍的样子,一切都来得及。不知道为什么,季翦突然觉得有一些结在解开。
棱角分明了,少年模样退去了。可是当他看到邵游光的眼睛,就又看到十来年前的春光。
季翦不禁诚惶诚恐地想,我呢?我现在是什么样子。
他刚萌生这样的想法,就听见邵游光笑了,说,季翦,你怎么一点儿没变啊。
于是季翦的心落了下来,跟面前这一锅熬了挺久的白米粥一样,琢磨不出到底是什么味道,可是又暖和,又稠稠的,黏作一团温柔乡。
他们终于坐下来了,在一张桌子前履行久别重逢的职责好好寒暄一番。
“过的怎么样啊?”
“还不错。你呢?”
“我也是啊。”邵游光笑,他觉得这不像他们两之间的对话。原来他们也像世界上所有好久没遇到的人一样,需要这样的开场白。
“我们上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啊,上一次呀。”两个人相视,邵游光看见季翦垂下眼去,很轻的叹了口气。
在距离新世纪还差两年的时候,洪水来的没有一点点预兆。
是最先开始于哪一条江的?这个问题在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