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酌从善如流地松开。
断念揉揉发酸的胳膊,道:“不过我也挺惊讶的。你今年才多大?三十出头?唉……我都老了啊。”
难为这位断念大师,长明寺高僧,顶着一张青春年少风华绝代的脸在这里感叹自己已经老了。
娄酌无奈,忽然想起自己是有话要问的:“你当年常喝烟霞烈火,是为什么呢?”
“嗯……”断念认真思索片刻道,“大概是烟霞烈火当真就像是烟霞烈火吧,美则美已,转瞬即逝,就像……”
“就像人生。”娄酌接上话来,目光灼灼且坚定。
“是。”断念笑道,“就像人生。”
……
三日后断念与肖佳期动身离开王城,断念晕船晕得昏天黑地,站在甲板上吹风,远远望着王城繁华灯火,静听隔壁游船上的丝竹乐声。
一边晕船,他还一边有文人雅士的兴致,合着丝竹声唱了起来:“我独酌山外小阁楼,窗外渔火如豆。江畔晚风抚柳,诉尽离愁。当月色暖小楼,是谁又在弹奏?那一曲思念长流……”
肖佳期十分冷酷无情走过来,把人拽回船舱:“看来是不晕了啊。”
“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独酌山外小阁楼,窗外渔火如豆。江畔晚风抚柳,诉尽离愁。当月色暖小楼,是谁又在弹奏?那一曲思念长流【歌词,山外小楼夜听雨】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有萧索的寒风吹落金瓦上白雪,不偏不倚砸中一只白色的小鸟,小鸟晃晃脑袋,又从雪中钻出来。
娄酌从雪上踏过,步子轻快。
今天他难得的收拾得整整齐齐,还把寒幽刀带上了,真像个世家公子。
他在宫中弯弯绕绕,到李瑞元寝殿去,门口的公公传报,过了许久他才得进去。
李瑞元笑yinyin看着他:“携卿兄今日怎有兴致来找我?”
娄酌道:“来找陛下借一样东西?”
“什么?”李瑞元疑惑。
“我当年登基穿的龙袍。”娄酌道,“应该还在吧。”
“在是在……”李瑞元叫人把娄酌留下的龙袍拿来,“你要做什么?”
娄酌淡定道:“睹物思人,追忆当年。”
李瑞元:“……”
李瑞元:“放屁。”
娄酌拿过龙袍,把外衫披在身上:“你说,待我死后,葬在何处才好?”
李瑞元一愣:“不在娄家皇陵吗?”
娄酌道:“对于娄家来说,我如今哪还算得娄家人?愧对娄家先祖。”
“唉……也对。”李瑞元惆怅道,“那你想葬在哪?”
娄酌想了想,道:“我想火化。”
李瑞元被吓到:“为什么?”
娄酌道:“与其被虫蝇啃咬,不如扑身烈焰,再请人将我送进无边江海。”
李瑞元竟点点头道:“好像也对。你想去哪条河呢?”
“金陵。”娄酌毫不犹豫道,“金陵凤凰台。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李瑞元表情怪异:“你是凤凰?”
“凤去台空。”娄酌抬起头,眼中有一点灼灼的光,“为何不可是成双而去呢?”
“啧啧啧。”李瑞元感叹,“了不得。哦,不过,趁着你还没死,帮我个忙。”
娄酌牵出一个生硬的笑:“那你可要抓紧时间。”
李瑞元道:“太子未立,你说我选老三还是老五?”
娄酌道:“我看五皇子不错。不要纠结这孩子跟你不亲近了,三皇子只是面上装的好……他很像我,偏激的人没法当天子。”
“心软的人做不好皇帝,偏激的人做不好皇帝,通透的人做不好皇帝,执迷的人也做不好皇帝。”李瑞元长长地叹气,“皇帝难当啊……”
“只要有人趋之若鹜,就不会好当。”娄酌说着,摘下自己身上玉佩,塞给李瑞元,“给五皇子吧,算是我这个皇叔给他的贺礼。”
“哟,”李瑞元拿起玉佩掂量掂量,“上好的蓝田白玉啊,不要了?”
娄酌摇摇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也无所托付。”
他走到门外石阶上,架起寒幽刀,架在颈脖下。
李瑞元没有去拦他,只是收敛了笑意。
娄酌白发沾染白雪,眼中更像沉了冰,冰封的是跳动的火种。
冰冷的刀刃划过皮肤,温热的鲜血融化积雪的同时,娄酌认认真真地追忆了自己的一生。
尽管诸事不顺,但是他仍以另一种方式求仁得仁了。
血掩藏在雪中,落成了娇艳的梅。
李瑞元默然,翻箱倒柜找出一坛酒,倒在娄酌身旁的雪中。
始以酒交,终以酒绝。
……
烛山下了很大的雪,大片大片的竹林中覆满一片白皑皑,此时欲黄昏,天色半明不暗,却给人一种即将雨过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