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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算是些什幺呢?这些让人困惑不解的东西飘浮在她儿童空白的脑子里。它和报纸上的广播里的革命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象诡异毒性的花朵,在荒凉的花园的角落里若隐若现地摇曳。但不管怎样,她闷在家里,在一本本书里徜徉,流浪在千奇百怪的世界里,被别人孤立还是宠幸的悲欢也就被撇在脑后了。
这一天上学路上,音仪发现晓东就在后面跟着自己。她觉得别扭,不想理他,把书包抱在了胸前,加快了脚步走。晓东也似乎加快了脚步,跟着她不放。音仪急急忙忙地走着,又担心陈梅她们一行人故意出现在自己面前,挡住自己的去路,就捡小胡同走。等出了小路,接近学校时,她忽然听见身后晓东的大嗓门。
“梁音仪没有哥哥。——你骗人!”
陈梅呆愣愣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了。
晓东望一眼音仪,掉头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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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东贪玩儿,和音宣一般大,和女生平时也不说话的。他长得天庭饱满,眉目清俊,但他整天吊儿郎当,他的英俊就不被任何人看在眼里。
晓东自己没事儿从不往梁家跑。与音仪音宣的接触,也只是在两家团聚的时候。别的时候,他就象不认识她们一样,自己在外面忙着撒野。在马路上碰上了,晓东也若有若无地瞟她们一眼,连招呼也不打。
音仪吃了一惊,猛地转身回望,看见晓东正对着陈梅和她的喽罗们瞪眼睛。他比那几个人高出一截儿,气势汹汹。女孩子们不知所措,目瞪口呆地望着他。陈梅脑袋后的小辫子晃了晃,朝音仪的方向瞟了一眼,嚷了一声:
音仪再在路上碰见晓东,她站住看他,一言不发。她想谢谢他,耳边却嗡嗡地回响着晓东的那句话——“我就是梁音仪的哥哥”,就不晓得该说些什幺。他察觉到她的目光,却羞涩地扭过脸,掉头走掉了。
散开的云,渐渐地听不见那群仍在玩闹着的同学们了。
音仪有个大三岁的姐姐音宣。音宣刚刚升了初中。爸爸妈妈很忙,忙上班,忙家务,没有察觉音仪有什幺异样。音宣从音仪邻居家的同学哪儿听说音仪被同学臭起来的事,气愤得很。而这件事七传八传,就传到后来住在附近的男孩晓东的耳里。
特别是那本西方人的书,怎样在那个时代落在她的手里简直就是个谜。她读得一头雾水,到最后她只记得一个男人将自己的脸埋在一件女人洒着香水的睡衣里,结尾时两个男人在荒袤的沙漠里彼此打斗,最终却被手铐铐在了一处,便谁也跑不掉了,死在了一起。
音仪其实一直是水莲路小学的宠儿。早先她是班上的文艺委员,带着别的女孩子自己编舞蹈,跟着音乐老师去少年宫唱歌跳舞。等学了英语,就加上了唱英文歌。她的画被送出去展览,还被当地的电视台请去朗诵诗歌。
不久,班上孤立音仪的运动就忽然结束了。大多数孩子们并不知道怎幺回事,也无心追究,只晓得班上传来这样的话,可以跟音仪好了,没事儿了。他们便又一窝蜂地涌到音仪的跟前,跟她开心地玩耍打闹。友谊的阳光就又倾洒下来,温暖了音仪的心。
毛主席逝世那天,从当地外国语学校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的大学生,来辅导音仪用英语给表演节目报幕。他们挪开教室的座椅,空出前面的地方当作台上,算着脚步,然后交代给音仪,走几步后转身,面对台下的观众。就在音仪刚刚又走上这个模拟的台子,挺起胸脯准备说话时,一阵沉重的哀乐飘荡过来。三个人愣住了,冲出教室倾听。哀乐越加隆重清晰,仿佛飘荡在整个中国的上空。这时满脸风霜的
晓东的妈妈王姨,爸爸石叔,也和音仪的父母在同一个设计院工作。四个大人早先在外省的烟山设计院就是同事。后来全国搞政治运动,砸知识分子堆儿,设计院被砸得四分五裂,他们这一小拨就被派到了青城。这两家人同命相怜,彼此往来得自然多些,过年过节总往一起凑。一来二去,两家孩子也就跟着混熟了。
“我就是她哥哥。你不信就试试!”晓东又吼一声。
“原来就是你们几个欺负人?——告诉你们,我是梁音仪的哥哥。你们谁再敢出坏点子,欺负她,看我怎幺收拾你们!”
音仪盯着晓东远去的背影,忽然鼻子酸酸的,一滴眼泪滚出了眼眶。
原来这个见得到摸得到的世界之外,还可以建筑一个人的幻象。那里,鸟语花香,悲伤欢喜,都可以完全不受这个现实的拖累。
差不多从那个时候起,音仪开始读砖头厚的大部头。有本当时流行的农村赤脚医生的故事,也有本讲解放前西藏农奴的悲惨遭遇,还居然有本西方的书。她闭门在家,捧着书,看得懂,看不懂,都硬着头皮往下看。她就像吃着含有太多纤维的食物一样,消化吸收的只是极少的一部分,而其他的,在肠子里挣扎蠕动一番,便原封不动地排除了。
所谓的混熟,好像也就是个面熟。音宣不屑于晓东,他跟着父母来了,也就被丢在一边。音仪可怜他,也顶多想着把花生糖果拿给他而已,然后就躲开,跟音宣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