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挡风玻璃上有一大块血污,玻璃自血污向四周gui裂,挡住了车厢内的景象。
何越接着走,绕过了货车车头,来到另一侧。轿车的后半段相较于前部要好上许多,起码没有那么夸张,但那严重陷下的车顶,断裂的底盘,半点不减触目惊心的凉意。
何越在这一侧找到了轿车丢失的前车牌,正倒扣在他面前的地上,他用鞋尖挑起变了形的车牌一角,轻轻一抬,翻了过来。
蓦地,他按在胸口的手攥紧,何越颤抖的眼神不敢置信地望向那满目疮痍。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去,低下身,在扭曲的窗框中,他看见何鑫成被压在逼仄的空间内,紧闭双目,不省人事。
“爸!”何越的世界地动山摇,面色惨白,他扑在看不出原来形状的车上,向里面仓皇张望。还连在车上的碎玻璃阻碍了他的视线,他便徒手敲掉,不管是否会将自己划伤。
车里的何鑫成依然一动不动。
何越拉动门把,显然不会有任何效果,然后他开始暴力拉扯着这块顽固的铁皮,然而就算使尽浑身力气,车门仍旧纹丝不动。他又将手顺着变形的车窗框伸进去,扣动门内的把手,然而车门被变形的车厢卡住,已经不是解开门锁就能解决的事了,何越的力量无异于蚍蜉撼树,动摇不了这扇车门分毫。
何越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去摸何鑫成,他的手臂因狭窄窘迫的缝隙挤压,血ye难以流通,到了他的指尖,已经煞白冰凉。何越颤抖着将自己清白色的手指伸到何鑫成鼻下,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感受着。
倏地,何越松了一口气:“爸……”
两辆消防车拉着警笛赶到,冲散了些紧紧将车祸现场包裹成一个环形的人群。
前后有十来名消防员从车上跳下,跑了过来,有的留在外围不断驱赶着周围的无关人员:“让一下!都让一下!不要围观!”
绝望的何越终于看到了希望,他一遍遍地对消防员重复着:“他还活着,我爸他还有呼吸……”
消防员回答简短,只应了句“好的”,然后便从何越手中接过门把手的掌握权,拿起工具说干就干,毫不拖泥带水。而何越则被挤到一边,消防员们若需要更多的空间,他就退后一步,但始终不肯走开。
“队长,弄不开,上切割机吗?”
“不行,火星太大,会引燃汽油。”那被称作队长的人斩钉截铁道。
转眼间救护车紧接着到场,医护熟练地架起担架,从消防员手里接过人。现场忙乱不堪,声音嘈杂,可某些词句,总能准确无误地钻进何越耳中。
“货车司机失去意识。”
“轿车司机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每一句类似的话都让如惊弓之鸟的何越一阵恐惧,生怕这话是按在何鑫成身上的。透过破碎的玻璃,从在门前忙碌不停的身影之间,何越失神地盯着闭着眼的何鑫成。
虽然隔了三四米,但何越却看得无比清楚,何鑫成眼角的皱纹,鬓边冒出的银白色的发茬,盛年早已不再,可何越这才是第一次将父亲的老态看进眼里。
这边没什么进展,便有人扬头喊着支援:“再叫个人过来一起撬!”
来往的消防员匆忙,争分夺秒地从何越身旁跑过,躲避不及便撞上了他,把失魂落魄的何越撞了个踉跄。
一名消防员注意到他,就跑了过来,说道:“你往后退一些,不要妨碍救援工作。”
何越恍若未觉,消防员拽住他的手臂,推着他,何越的身体却只晃了晃,脚下像生了根似的。
他望了眼近处塌陷变形的车顶,坚硬的钢铁像纸团一样被轻而易举地揉皱,又侧脸看向四周本是比肩迭踵的人群,现在已是作鸟兽散,躲了远远的。
以他身处之处为中心,四周忽地就变得空空荡荡,何越不知怎么就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就像J市的主干道竟然会如此冷清一样不真实。
“麻烦你……”
就好像在做梦似的。
“先生……”
所有声音都如同从遥远的另一端传来,隔着厚厚的壁垒,他仿佛在幽深的水中,模糊不清,何越唯一可以清晰听到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划过他的耳际,利刃般割破他的皮肤,阵阵发痛。
他吃力地转动颈椎,想要看向风吹来的地方,这分寸的距离分外遥远,他转动眼球,暴涨的火红颜色几近燎过他的眼眶,热浪令他脸上的汗毛都不自主地瑟缩退避,滚烫使得他猛然清醒。
瞬间如气泡破碎,涌进来的不是冰凉的水,而是炙热的火焰。
火苗自货车头部窜出,借助泄露的汽油铺好的路,迅速蔓延开来。
“请你配合一下可以吗!这里很危险!”见形势不好,消防员焦急大喊,甚至破了音。
这时,一道白色划过他们头顶,消防泡沫被高压挤出管枪,迸溅出的细碎水滴飞沫落了何越满肩,也直压了那气焰嚣张的火势一头。
这消防员说得对,他在这里只会妨碍救援工作而已,找回了些许理智的何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