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足之时,只听得宋太傅的声音,夹杂着一些隐忍的怒气:“公主还是不要进?来了,夕灵不太体面,怕污了您的眼。”
宁俞嗓子眼儿像被卡住一样,鼻尖一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唯一的女儿死得这?样莫名,任谁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宋太傅向来温和儒雅,现下对宁俞感情复杂,最?后还是连句重话都没有说。
宁俞想起书里所写,宋家最后连宋夕灵尸体都没有要回来,她没出声又折了回去。
她径直跪在了皇上的脚下?,在众人疑惑的眼神中,慎重磕了三个响头:“父皇,夕灵的遗体如?何处置?”
皇上有些犹疑,皇后站了出来,道:“此事不宜宣扬,臣妾认为,宋夕灵的尸体不能交给宋家。”
宁俞一瞬间想把这?个毒妇千刀万剐,原来是你出的主意!
淑妃眼角似有泪,立刻反驳:“皇上,夕灵是臣妾看着长大的,她死得这?样凄惨,还要将剥夺宋家将人领回去的资格么?”
“她划伤了皇上,这?是要掉脑袋的大罪!即便活着,也是回不去的!”皇后口脂猩红,好像有血盆大口要吃人一样。
皇上绝对不会认下这?罪过,到最后害死宋夕灵的罪就要落在宁至头上,皇后自然不会让此事发生。
毕竟只是一个朝臣嫡女罢了,不值当。
宁俞反倒是镇定了下?来,她盯着皇上眼睛郑重其事道:“父皇,现下最?重要的应该是安抚宋家。”
“宋太傅是六皇子教习太傅,在宫中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且宋夕灵已经是死不瞑目,父皇就不怕夜里良心难安么?”
“放肆,你敢这样对皇上说话?”
宁俞目不斜视:“母后,便是六皇子在此,他也不会同意您的意见。一日为师终生是师。”
淑妃这?时也再次开口:“皇上,宋夫人已经伤心得昏厥,还是给宋家给留一个体面吧。”
“父皇,宋夕灵年纪尚小,一时冲动而已,她已经身死,你若是同她置气,有失天子风范。”
皇后还要反驳,被皇上拦了下?来:“够了,让他们带回去,此事不要再提。”
宁俞眸子一黯:你倒是也心虚。
“刘永,稍后着人将她送回去,走西门出去。”
皇上说完之后便气喘吁吁地走了,走之前路过宁至,狠狠地啐了一口,要不是太监扶着他,险些直接摔倒。
宁至吭都不敢吭一声,方才宋夕灵自尽而亡的景象还在脑中挥之不去,现下哪有功夫和皇上犟嘴。
一直“隐身”状态的宁柔,待皇上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才站了出来:“皇兄今日受了谁的挑拨?”
宁至耳根子软,平日里就容易被人煽风点火,跟皇上可谓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皇后杀气腾腾地巡视一圈,屋子里站着的,都是得不了好处的。
宁至唯唯诺诺,好半晌才从嘴里吐出三个字:“冯昭仪。”
宁俞嗓子眼像被掐住一般,难受的很,居然是冯昭仪。
“蠢货!真是晦气。”皇后冲上来结结实实地给宁至一个巴掌,宁俞冷眼看着,心里也并不畅快。
他不过是得了一个巴掌,宋夕灵却搭上了一条性命。
皇后恨铁不成钢,打完这?一巴掌也拂袖离去,宁柔和宁至跟在她身后大气儿都不敢喘。
周雪竹这?才有机会上前和宁俞说话:“文桢他……恐怕要伤你们情分了。”
宁俞避开不谈,只问:“宋夫人呢?”
“淑妃娘娘送去怡泉宫了,别说她,就是我看了夕灵那样子,胸口都提不上气来。”周雪竹捧着心口脸色如蜡。
这?时有一群太监和宫女前来,直往后殿去了,不一会儿宋太傅怀里抱着宋夕灵,在她身上盖了一层粗白的布,牢牢裹住了身体,只能看见一双脚。
宋太傅眼睛红得不像样,手指都在微微发抖,宁俞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哪句话都说不出口。
宋文桢紧跟其后,衣襟上沾了点儿血迹,殷红殷红的刺得人眼睛发晕。
宁俞眼神黏在他身上,他却刻意避开了宁俞的眼光,自始至终没有抬头。
他愁眉不展,身形都微微佝偻着。
衣裳还是熟悉的衣裳,人还是熟悉的那个人,只是有一种微妙的变化,令宁俞鼻尖发酸。
淑妃朝宋太傅道:“姐姐在我宫中,待醒了我再将她送回去。”
“有劳娘娘。”
淑妃也深知现在将宋夕灵送回去入土安葬要紧,便再没有多说:“夕灵出棺,替我这?个姨母上一炷香吧。”
宋太傅点点头便大跨步往外走。
宋文桢衣袖拂过宁俞的手,用微不可闻地声音道:“谢过。”
是在谢她方才向皇上求情。
宁俞摸着手腕间戴的那只血玉镯子,心底默默道:生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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