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房里,顾之洲招呼淮遇随便坐,转身在木制书架上抱了个琉璃瓶,拿在手里冲淮遇晃了晃:“阿邱采的灵露,一起尝尝。”
傅子邱抱着胳膊,挑了离顾之洲最近的地方坐下,斜着一双凤眸觑着淮遇。他可没忘,这人不安好心给自己和顾之洲下了滞凝草,而今燕云已死,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也无迹可寻,原本以为淮遇行动不便只是在背后搞了点小动作,现在再看,讲不好莲花峰那俩长老到底是谁杀的。
淮遇接过顾之洲递来的杯子,轻抿一口,笑道:“云水间的灵露,养身补灵最佳,阿邱真有心。”
顾之洲坐下,椅子里铺了厚厚一层垫子,刚好缓解了他身后的不适。
“淮洲长,”顾之洲把手里的杯子推到傅子邱那边,自己单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微微歪着头,浅笑道:“天色太晚,我们客套话就别说了,不如开门见山,直接表明来意吧。”
闻言,淮遇放下杯子,两手贴在腿上,轻轻搓了搓:“其实……我来这里不是为的我自己。”淮遇看向顾之洲:“我为的淮初。”
顾之洲略带诧异的扬起一侧眉梢:“怎么说。”
“我先承认,当日在戒律司地牢,打晕你,伤了高浔的人,是我。”
顾之洲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哦?”
淮遇坦言道:“高浔至今躺在床上醒不过来,并非伤势过重,是我下了药。说来也是他命大,我还以为他必死无疑。”
“他的伤是你看的,你既然怕他醒来后指认你,何不趁着看病的机会杀了他,反正他那时候就剩一口气,死了也没人怀疑到你头上?”
淮遇摇了摇头:“我并无害人之心。”
顾之洲嗤笑一声:“杀人嫁祸的勾当都干了,就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了吧,大家坦诚点不好么。”
“我说了,我做这些不为自己。”淮遇面容俊秀,常年泡在草药堆里煨出一身温软,他和龙啸那种克制不同,倒像是生来就与世无争。但此刻,那点柔弱被凿开了一道裂缝,让人很难得的窥见里头深藏的坚定:“我不是敢做不敢当的懦夫,只是还有一些事没有完成,我不能走在淮初前头。”
淮遇深吸一口气,摆在腿上的手无意识攥紧了底下的亚麻织布:“不知龙神可还记得殷叱身边的鬼医蒙图。”
顾之洲身子一僵,记忆中浮现出一个长脸小眼的男人,留着山羊胡,终日穿着身黑色布衫。
在龙啸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日里,有十几多天是和这个男人一同度过的。每天被逼着灌下不同的汤药,身上被大小不一的银针扎出细密的针孔,内心的Yin暗面被人牵引着疯狂生长,肢体痉挛,思维麻痹,他毫无反抗之力的任人摆布,唯有痛苦连绵不绝。
无数次,蒙图Cao着一口不Yin不阳的腔调在龙啸耳边兴奋的说:“你真是绝无仅有的宝贝,你的身体、你的神力,你的一切一切,一定能创造出三界最强大的邪灵。”
顾之洲坐直了身体,脸上轻快的表情终于褪去。他在傅子邱密切的注视中尽力保持平静,隐在袖中的手却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蒙图啊,”顾之洲轻描淡写道:“有点映像,怎么了?”
淮遇轻哼一声,嘴角的笑意化为讥诮:“没想到龙神一世英名也被他骗过了。”
往事随风而逝,故人去又归来。
一切Yin谋与算计埋藏在泥淖中,只待有一天,背负仇恨的魂灵自深渊拔出腐烂的根jing,牵出带血的花瓣。
淮遇撞上顾之洲疑惑的目光,轻启唇口,幽幽的说:“陛下,蒙图还有一个名字。”
顾之洲觉得自己的声音越飘越远,喉结振动只发出轻微的气声:“什么?”
“蒙图的真实身份——蓬莱药圣淮信芳的榻上之人,千年前叛离仙族的怀化仙尊,也是帝君龙啸的授业恩师……”说着,淮遇自嘲的笑了一声:“我和淮初的亲生父亲,稻阳子。”
“轰”地一下,顾之洲呆在了原地。
第86章 番外 旧事(2)
旧事(2)
“不可能!”
顾之洲抓紧了扶手,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倾。他的眉心深深地蹙起,片刻前还柔和的面部轮廓陡然间锋利起来。
“稻阳子怎么可能是你的父亲?你才几岁?他死的时候你还没投胎!”顾之洲的指节因为用力过猛而寸寸发白,小臂拉紧,筋络绷成突兀的线条:“他怎么会是蒙图,他看着我长大,怎么可能……”
顾之洲的声音戛然而止,嗓子眼像是堵了块石头,沉甸甸压的他说不出一个字。
傅子邱慌忙的挪过来,长臂揽过他的肩膀,碰到僵硬的身体,紧张的问:“之洲,你怎么了?”
顾之洲的动作机械而缓慢,黑白分明的眼睛木讷的眨了两下,眼帘轻轻掀起,恍惚的看向傅子邱。
他的思绪停在了几百年前身陷魔界的那三个月里,那段充斥着肮脏、污秽、尊严扫地的日子,被主人逐渐毁灭的神智遗漏了某些至关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