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以为自己心很硬,但一见到周世襄落寞的背影,他就开始心痛,与以往每一次痛都不大一样,这一回,他的心像被无数绣花针,绵绵密密的落下针脚。
在两人都黯然神伤之际,林思渡已经见缝插针的将周世襄手下的情况都摸得七七八八了,林鹤鸣一回来就这样欺负他,他决计不能甘心。
等到回了沪城,林鹤鸣又恢复三点一线的生活,每天在学校、饭店与家里打转。而周世襄,就好像真切的从他生活里消失了,不闻消息,不见踪影。
家里也好似察觉到他的异常,但无意为他排忧解难,就只是按部就班的让他抽出空来,代表家里去做慈善,捐款演讲,拉拢人心。林鹤鸣起初认为这件事相当有劲,可次数一多,就从心底觉得无聊起来,好像自己说了许多的场面话,而不能脚踏实地的做实事。
他很明白,自从林督理在对众人发表了那一场讲话,他在别人的眼里就更加是“林督理的儿子”了,他能意识到,正在失去自我,他不会成为沪城任何的不同,他甚至,比任何人都更适合在这里生存。
这天他刚从慈善捐款的演讲里脱身出来,就被钟蜀珩开车接走了。
汽车行驶到保利大剧院,林鹤鸣扭开领子,被钟蜀珩搂着肩膀往里走,他知道这是看戏的地方,而自己对戏曲研究并无太大兴趣。茫然道:“蜀珩,来这里干嘛呀!”
钟蜀珩丝毫不放松搂着他的力道,回头笑嘻嘻的说:“鹤鸣,跟我来呀!不就是一个周世襄吗,这里比他好看的多多了。”他一面使劲拉,一面腾出手去指着门口的海报:“你看呐,秋华班的台柱子夏默yin,一票难求啊!我费了好大劲才让人弄了包厢。”
林鹤鸣被他缠得不好再拒绝,再定睛一看,夏默yin长得确实美,肤如凝脂,凤目微阖,看着倒比周世襄那个木头美人生动多了。在美色的驱使下,他只好活动双腿,随着人流一齐挤进剧院去。
正如钟蜀珩所说,这台戏确实一票难求,还没到开场时间,剧院里已将坐满了人,因为预留位置,侍应毕恭毕敬的领着他们上了二楼的包厢。林鹤鸣落座后,向楼下扫了一圈,看见稍后一些的位置,全坐满了,只余前排的贵宾席,空出两个位置,旁边站了几个身穿便服的打手。
林鹤鸣定睛一看,倒像是他林家的人。直到这时候,他也没提起兴趣来。
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红尘里荡气回肠的故事,调子绵长悠扬的钻进他耳朵里,他的思绪就跟着飘起来,最后在夏默yin身上停下。
“看前方黑洞洞,定是那贼巢xue,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一曲唱罢,林鹤鸣的神思清明起来,望向楼下,不知何时,两把椅子上已坐好看客。是一中一西的两个人。
西洋人的手臂靠在两人中间的小茶水桌上,贴近那穿军装的人耳畔,饶有趣味的对着台上指指点点,林鹤鸣定睛一看,那侧耳倾听的人,正是消失已久的周世襄。他情不自禁的从座位上起身,钟蜀珩尚未察觉他的情绪变化,一把扯住他的西装一角,抬头规劝:“鹤鸣,还没唱完呐!”
“气死老子了!”林鹤鸣取下眼镜,一屁股坐下,以求能达到眼不见心不烦的境界,钟蜀珩见他暴走,直问:“怎么了?”
“周世襄!”他压低声音,竭力克制自己的醋意,用手指着台下,“这才多久,他就搭上了洋人!”
钟蜀珩起身去看,正好看见周世襄的护卫往后台送花,他心里一怔,退回来坐下,轻拍林鹤鸣的背心:“鹤鸣,你恐怕误会了。”
林鹤鸣戴上眼镜,难以置信的问:“眼见为实,我误会什么了!”他不由自主地捏紧拳头,钟蜀珩十分想劝他“你别捏了,捏了也打不过周世襄”,可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他思来想去,最后颇为难地做出一个推测:“恐怕不是搭上了洋人,是戏子搭上了他。”
---------------
第29章
==============================
林鹤鸣又惊又气,立时一拳锤在桌上,震得茶水都洒了出来,他咬牙切齿的想,什么时候,也轮得到戏子来跟我争宠了!
钟蜀珩生怕他脑子一热大闹戏院,回头再整出个桃色新闻来,有损林家颜面,只好耐心的把手伸过去搂过他的肩膀,再把茶水送到他面前,让他先消消气:“就快散场,你先靠着我喝口热茶。”
“我想不明白啊。”林鹤鸣端着茶水满饮一口,心里像是暖了些,他侧头靠在钟蜀珩肩上,私心认为脖子不大舒服,又坐直身体,向着楼下模糊的背影发呆。
他想起了周世襄。
他最喜欢把头靠在周世襄的肩上,不高不低的,是个极舒服的睡处。
他一定爱我。林鹤鸣想,若是不爱我,他不会去苏州找我。可那一天,他对自己做出了极大的让步,自己却不能冲破心底的樊笼,去见他一见,以至于让他黯然离去。
同他最后一次幽会是什么时候?是他得罪所有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