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祟看着他那副病美人似的奄奄一息的模样,就蹲在他面前,忍不住又想起当初初见之时,那个身披霞光一步一朵云彩的青衣小童,不怀好意地嗤笑了一声:“你看看你这样子,哪还有当初那个高贵准神的高高在上?”
他也算是习惯了这张不饶人的嘴,也没放在心上,甚至还接下了这个话头:“是啊……就算是九天之上如何璀璨的准神,若渡不了劫,也只能像破虚一样,灰飞烟灭罢了。”
子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嘲讽他的机会:“怕死?这还算什么上神?”
“我不怕死,只是……”湛离目光里忽然带上了一抹温柔,即使现在神力尽失不过废人一个,也不会影响他身上独有的悲天悯人和大佛一般的气质,“人间很美好,我很喜欢这个人间,而凡人又太过弱小,我想渡劫成神,司理春分,保护人间,照顾这些凡人,我想……把这个人间变成更好的样子。”
☆、白圣客镇
子祟看着他眼里如波纹般缓缓溢出的温柔,却只觉得可笑,轻轻嗤了一声:“为了人间?可笑。上神不愧是上神啊,就算活着也是背负使命和责任,不像我,只会为自己而活。”
他眨了眨眼,一时有些怔愣。
为……自己而活?
近千年来,他似乎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也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立场,但……
被他这么蓦然一问,就突然沉思起来。
“怎么了?”
湛离回过头,吓了一跳,以至于整个人都是一震,又看了蹲在自己身前一点点凑近的人一眼,带着某种本人也没有注意到的深情,突然道:“子祟,我发现自从遇见你以后,我突然想到了很多以前从没有想到过的问题。”
子祟被他过于直白而露骨的神色盯着,只觉浑身不舒服,忍不住往后仰了一仰:“什么?”
“我是佛前净瓶里的那截柳枝所化,沐佛法而生,一出生就被送到了Yin阳塾,自小,师尊们教我们的,就是爱天下,爱众生,既然生而为神明,就该意识到自己造福人间的责任,所以……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隔着一整个人间的地府该是什么样的,也从来没想过,我活着,居然可以有为了人间以外的意义。”
他确实深爱着整个人间,然而这种爱,其实更像是一种责任,一种担当。
子祟盯着他,细细品味了一下话里的深意,笑着评论了一句:“看来上神仙庭的生活也挺惨的啊。”
湛离:……
“对了,Yin阳塾……是什么样的地方?”
他想起子祟在等活地狱的边缘时一身浴血对他说过的话,微微一敛眉目,遮遮掩掩支支吾吾:“这……总之就是一个像学堂一样的地方,把大家都聚在一起,逼着你做功课学佛经,没什么大不了的。”
子祟目光里没起波澜,平平淡淡的,正当湛离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的时候,却又听他念叨了一句——
“真热闹。”
湛离便顿时不敢再多言,泛滥的同情心让他生怕戳了子祟的痛处,气氛就这么突然沉寂了下来。
他身上自带着一种触不可得的神秘光芒,眉宇里透出的和善与温柔使他隐隐笼着一层干净澄澈的佛光。
这种光芒吸引着子祟,也牵拉着他,杀欲,就这样又悄无声息地蔓延而上。
只要看他一眼,平息的杀欲就会无端爆发,他就是有这样强大的吸引力。
湛离心下大骇,他现在不过是个废人,若子祟想要杀他,几乎和捏死一只蚂蚁没有区别!
然而,就在他避无可避的下一秒,却见子祟将煞气凝成了一片小小的黑色刀刃,毫不犹豫地直接扎进了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
他阻挡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掌心滴下血来,慌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你怎么又……”
子祟眨了眨眼,一脸迷茫地“啊”了一声。
他只好深呼吸一口气,才压下怒火,尽量平和:“别总是伤害自己……”
“我想杀你,不捅我自己难道捅你吗?”现在的他,脆弱得和风中残烛似的,轻轻吹一口就会灭,又怎么能经得住他碰一碰?
湛离被他一噎,不知该如何辩驳,见他掌心里细细密密层层叠叠全是旧疤,忍不住又道:“你常常这么干?”
子祟满脸无谓,也不疗伤,手指扒开伤口,沾了满手的血:“地府没有天黑更没有天亮,时间又那么长,我总得找点事,证明自己还活着吧?”
见他盯着自己手掌看,子祟心下忽然一紧,下意识地缩回手来,十分蹩脚地侧过头去,躲开那过于炽热的眼神,半带刻意地:“不过去了地府兼任煞君之后,就不这样玩自己了。”
“那……”
他随意地扬了扬手:“玩亡者。”
反正地狱亡者本身就要受遍各种酷刑,偶尔承受一下他的杀欲,也没人在意,不过是从自虐,发展成了虐别人。
湛离却又是一顿,心下某处猛一激荡,千般酸涩都涌上心头,有些心疼,又有些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