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虚回过神来,茫然地应了一声“啊”。
她顿了顿,才开口道:“抱歉。”
这下破虚更茫然了,手足无措地乱了心绪:“这……道君……我……你……”
好端端的,又是倒得哪门子歉。
她回过头,目光悠远,所至之处遍地霜雪,轻轻叹了口气:“诚如神君所言,灭门一事,确实不该怪在你头上,要怪……也只能怪你那个疯子主人,我昨夜一时气急,无意冒犯,还请破虚祖师切莫放在心上。”
破虚连忙手忙脚乱地连连一摆:“不敢!道君不必介怀,恨我……也是应当的。”
“破虚祖师为何总是这样一副畏手畏脚的模样?是……以前就这样和禅灵子祖师爷相处吗?”她眨了眨眼,算起来,当时禅灵子天南海北地云游,很少留在门派里,门派中事多半是交给弟子们去做的,因此后来破虚不远万里奔袭七天,不眠不休送回忘虚琴,目前门派里流传的关于禅灵子祖师爷的事,也多半是破虚临死之前转述的,所以……
想要知道禅灵子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问破虚最快。
“难道……祖师爷是个为人苛刻的人不成?要不,怎么害你时隔八百年都如履薄冰的呢?”
她想着,又莫名觉得好笑,于是便轻轻笑了出来。
那张笑脸,穿越八百年时光,就这么重合在了破虚记忆里。
那双温润的眼,就这么凝出了水雾,蓦然一转,将他双眼冲刷成了极其耀眼的两颗明珠。
知重却是一慌,惊道:“破虚祖师?”
他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别过头去摇了摇:“我……是师父所有的弟子里,最没什么天赋的那一个,所以……总是觉得对不起师父。”
知重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眼中噙泪,心下被那水雾迷蒙的模样无端一震,仿佛是一把剑穿透胸膛直刺心脏,再不敢多问一句,以至于气氛竟一时沉默。
良久,竟是破虚率先打破了这个诡异气氛,他垂眸神色温润,带着某种平静而深沉的情绪:“师父……是我的奇迹。他救了我,把我捡回去,从此吃饱穿暖,不愁生计,我受遍了人间苦处,担心他会不要我,所有的安平和乐都会变成幻影泡沫,所以最听话,最懂事,变着法的讨他欢喜,哪怕只是夸我一句也好,只可惜……到死,我也没讨了师父的真心,他到死,都不太喜欢我,到死,也没夸过我。”
“破虚祖师……”
他站在她身侧,略一低头,看着她,竟灿烂勾唇而笑:“道君以后,可不要找师父这样的伴侣啊。你要找个喜欢你的,不要委屈自己,你喜欢而他不喜欢,就是他配不上你。若连你的喜欢也得不到,那就更是配不上。你……当值得世间最温柔的感情,也当值得人间最优秀的人。”
知重女道君没料想到他这番话这般直白,顿时烧红了脸颊,怔怔愣愣说不出话:“你……你怎么……”
他依然是笑,温柔得像光一样,就连眼下附着的一片青黑也黯然失色:“凡人寿命不过几十载,实在是太短了,若委屈自己,太不值当。道君……此生当安康和乐,福寿双全。”
她终于回过神来,慌忙侧过头去,不敢再直视那双过于温柔的眼睛,仓惶道了句“破虚祖师”,脚下土地便是一阵剧烈震荡。
“道君小心!”
破虚一把把她拉进了怀里,手中长刀出手,煞气腾空而起,尚且抵不住,一人一鬼被一起拍飞了出去!
一时之间飞沙走石,山川动荡,只见烟尘散去,沙尘之中慢悠悠转出来一只巨兽来!
竟是穷奇!
它状如虎,足有两人多高,一尺长的獠牙森森,背上还长了一对巨大的翅膀,挥动间刮起的风,足以将人割裂,那双铜铃般瞪起来的眼睛,在白昼之中也闪出了血红色的光芒,因为封印了八百多年,毛色都变得暗沉杂乱,干瘪的肚子导致它腹部皮毛软趴趴地塌下来,却依然架不住那来势汹汹的狠戾气势。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甚至让破虚头皮发麻,他慌忙一跃而起,无端打了个颤,几乎连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可笑,他都死了一次了,居然还是会害怕。
当年,师父一身鲜衣,孑然一身深入邽山,独自一人面对穷奇的时候,他也……害怕过吗?
然而,当下千钧一发之际,并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怀念过去亡故之人,只见穷奇迅速分辨出知重女道君的凡人身份,压低了前肩,鼻梁处的皮肤都皱了起来,亮出一嘴尖利的獠牙,一声怒吠,便突然冲了上去!
因为刚出封印,又八百年没有动弹过,而导致穷奇的身体十分僵硬,甚至动作间有些迟钝和不协调,知重女道君反应神速,一个闪身躲开了,指间捏起了几张符箓,生生正面迎上!
破虚拦不住她,只能爆发出一阵煞气,将自己包裹其中,黑紫色的长刀破空嚯嚯直响,艰难从旁辅助。
湛离和子祟那边正泡着温泉,被蒸蒸而起的温热雾气熏得昏昏欲睡,却惊觉大地一阵颤动,青耕原本水鸭子似的孵在水面上,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