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先生。”贺执忽然叫了他一声。
许暨安回过神,恍惚发现,两个对话半天的人,今天似乎刚刚第二次对视。
“这些对我来说不过只是局外事,刚才说的也只是我自己在路上听着他们打电话时想的,那你觉得园园会想不到吗?”
说到底,许暨安威胁贺执,威胁许啄,但是从头到尾,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事伤害他们。
一个失败的坏人。
贺执看着他,平静道:“请你好好同他说话。”
五分钟过得很快,贺执说完这句就想把话筒撂下,但许暨安却忽然叫住了他。
“你和你爸爸很像。”
论长相,贺执是更像妈妈一些,但是他漫不经心的同时又在认真说话的模样,总让人想起许文衍,他唯一的哥哥,十几年相依为命的亲人。
贺执的手指一顿,笑了一下,利落地把话筒扣了回去。
隔音窗的效果很好,少年的嘴唇在动,却分不清究竟有没有出声。
不过应该是没有出声的吧,不然旁边的狱警也不会毫无反应。
许暨安目送他揣兜离开,回忆着方才那句一字一顿的“你、个、王、八、蛋”,眼皮半垂,笑着心想,连说这句话的样子都像。
明明都没来得及抱过几次,性子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血缘真是神奇。
或许是因为贺执带给他的难得放松,许暨安出了好一会儿神,才在某一刻忽然自余光瞥见对面新落座的少年。
或者他坐了也有一段时间了。
许啄和许暨安安静地对视了十几秒,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垂下眼皮把贺执刚才不屑丢下的话筒重新捡起来放到了耳边。
两个人听着彼此的呼吸,气氛比想象来得更加沉默。
许暨安想了一会儿,说:“对不起。”
具体对不起什么,似乎多年来有很多例子可以举证,但一时半刻他却也想不出来更多的话了。
抱歉,或许从一开始带你回家就是……
“小叔。”许啄沙哑地打断了他想说却也不想说的话。
明明他离家还没有多久,却好像暌违了一个世纪的称呼。
许暨安恍惚地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在说什么。
“你感冒了?”
又来了。
这个讨厌的人。
许啄当着他的面把藏了一路的眼泪干干脆脆流了下来。
这个世上除了刚出生的许啄自己,没有人见过他的生身父母,而他究竟是更像爸爸还是妈妈,几乎可以和贺执的中考成绩一起被列入世界未解之谜。
和许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许啄有一双很大很亮的黑眼睛,那里面载得满深海,也盛得了星光。
他比所有人想象得都要坚强。
握着话筒的手在微微发颤,许暨安却毫无所觉。
他只是认真地望着许啄亮晶晶的笑眼,保险柜般密闭的心中也似被光撬开一道细缝,想要将这一幕牢牢地印在眼底,以便日后长夜漫漫,不至过分孤独。
许啄说:“小叔,我,小偲,婶婶,我们会一直等着你。”
等你重新走到阳光下面,等到哪一天,他们也许可以像一对最寻常的父辈与小辈,真真正正地平和相处。
燕城的冬日风很急,明明今日踹树的少年嫌冷都没有靠近,但等候室窗外的槐树还是在瑟瑟风中摇曳不休。
冬天才刚刚降临,春天还在暂时看不见的远方。
但她总会到来。
凛冽的风中,许啄披着贺执硬塞给他的外套,当走出看守所的大门时,他仿佛刚刚参加完万里长征。
马路边敞开双臂的是永远都会在原地等他的少年,而许啄轻呼了一口气,心中是自离家后所经历过的最令人意外的宁静。
“园园冷不冷?”
“不冷了。”
“那我们回家?”
“嗯。好。”
有的人遇见后可以温暖余生的所有季节,他的外套与怀抱,便是你的整段春天。
第47章 秋园日记(1)
今年的圣诞节是个周一,恰赶上月考结束,是个发卷子的好日子。
对大多数在读同学来说,这大约算是件惊天噩耗,但辍学儿童贺执就没有这种烦恼了。
不仅如此,他还觉得这的的确确确确实实实实在在算是一件老天开眼的不得了的大好事。
无他,只是因为他和许啄约好的十八岁生日就是牛逼轰轰把圣诞节挤出周末的12月23日。
起初说自己的真实生日应该比儿童节早,不过只是许啄没忍住哄贺执的说辞。
但没想到小流氓当了真,天天对着日历观测星象,甚至还神神叨叨地去请教苏泊尔,问他上次说算命算得准得不得了的那个水晶球小王子,可不可以也给他们家园园推算一个良辰吉时。
当然了,他只换来两只大大的白眼,以及一通打到信中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