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执初中肄业,写得一手好字。
许啄学习好,字却幼稚得像小学生。
贺执笑话他,许啄就把今晚的语文默写作业推给了他。
“你帮我写。”
贺执嘻嘻笑:“不……”
许啄淡淡唤他:“哥哥。”
“……”
贺执打过鸡血一样坐了起来:“好的没有问题!”
余虽好修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
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茝。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屈大夫他老人家可真是才华横溢,十个字的句子贺执不认识的能有四个。他研究着这些生僻字怎么拆开落笔,漂亮的行书也拧巴成了二年级小朋友的扭扭歪歪虫虫字。
贺执一边在桌角偷偷观察许啄似乎没有注意自己,一边悄悄下定决心等会儿就去隔壁屋重新写篇好看的以免面子真的挂不住。
从小到大,他自己的作业连一遍都未必会写,但现在为了爱情竟然都下定决心从头做人了。
贺执心里新奇,越发认真地在自己手闲勾出的田字格里练习“鞿羁”“唧唧”和“鸡鸡”。
“嘭。”
小楼隔音一般,楼下忽然传来桌椅翻倒的巨大动静。
楼上的两人同时停下笔,许啄向门边的方向侧了侧耳朵,但外面却又安静了下来。
贺执的手机上出现了一条新信息。
李叔:“是老冰的人,小执,他让你今晚回一趟别墅。”
回?
贺执眯了眯眼睛。
他倒是不见外。
“……执哥?”
贺执抬起头,对上了许啄明亮的黑眸。
小混混勾起唇角,笑了起来:“没事,楼下冲进来几只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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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时候,贺执并不住在青南路。他妈有个小别墅,是他妈的爸传给她的。
细数起来,贺执其实不只是黑二代,他们家的黑历史,得从他家在山上做土匪的祖上说起。
中间也不是没有人试图从良,无奈家族势力盘根错节,纵然如今早已式微,但只要一提到“贺”字,瞬间就能被人与“不是好鸟”画上等号。
贺家上一任试图从良的老大叫贺妗,被单亲慈祥老父一手养大,对自己黑道千金的身份始终一无所知。
一直到十八岁那年爸爸病危,她才在推开病房门后,第一次从床边围着的一群看起来都“不是好鸟”的陌生叔叔口中得知,她以为只是个普普通通黑车司机的老爸是干什么的。
当然也没干什么太大的坏事,就是平时没事干帮人提刀千里追追债,握着钢管蹲在无良商家门口抽抽烟之类的,就很修身养性。
亲爹死了,女承父业,贺妗忽然就从黑道千金变成了黑道女主。
身份转变如此突然,她对着月亮思考了几个晚上,最后决定接管她爸手下的那些不成器的小弟。
其中就包括林宵白的老爹林成语。
后来,又包括了贺执的老爹丰四恺。
青南路从前是丰四恺住,上司本来把他派去了破败复杂的老城区隐匿身份,但贺妗第一次跟着他回家吃饭就受不了了,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名下的另一套破房子扔给了男人寄身。
那时候他们才刚在一起,贺妗女老大上位一年还很不熟练,几乎全靠着这个来历不明的丰四恺帮自己站稳脚跟。
这个男人很英俊,纵然总是不修边幅,一头乱发地披着旧衣,站在面前替她威胁别人——但贺妗总觉得,他们两个其实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从出生之时就被限定了身份,而他应该来自更加明亮的地方。
自己虽不能至,但总忍不住心向往之。
丰四恺死了以后,贺妗几乎再也没有去过青南路。
那个小二楼从前是根本没有名字的,但男人曾经在某个星夜夹着烟站在阳台上,抚摸着她耳后的胎记,温声笑道:“既然你偷偷捐助了青南福利院那么多年,那我住的地方以后也叫青南路吧。贺小姐,以后要麻烦你照顾我了。”
如今那个厚着脸皮要她照顾的人已经不在了,贺妗抱着怀里路都走不稳的小孩子,心想,她要做一个好妈妈。
贺执的童年生活是在平河区的一个小别墅里度过的,那里是燕城早年的富人区,如今地段仍然很好。
贺妗以前也曾质疑过她爸一个开黑车的是怎么让他俩住进这种房子的,直到后来她才知道,这里刚好是她家祖上从山上下来以后抢的地。
……行吧。
贺女士高中毕业,一直为自己没能继续接受高等教育深感遗憾,像每个望子成龙的母亲一样,她也对自己的儿子抱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丰四恺从前是学理科的,她自然对理科生更钟情些,可惜自己高中完全是玩着毕业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贺妗只好请来另一位新晋离异nai爸林成语过来辅导四岁的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