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与嘲风煽动其余五子,在西海天渊困住阿玉,可当时不止阿玉在场,还有夜族文远,阿玉也不似睚眦空有武力。
文劫说,那一日西海里处处都是仙灵肆意翻搅,海水甚至蒸腾半寸有余。
最终蒲牢与狻猊、赑屃、狴犴全部重伤战死,囚牛身受重创被嘲风反戈一击至死,饕餮遁走,嘲风安享西海龙尊之位。夜族文远战死,阿玉当时已是重伤,离开西海直上九重天欲要讨回公道。
以一己之力独迎几位摩拳擦掌的“猛虎饿狼”,阿玉浴血,为他自己,也为死得不明不白的睚眦兄长。
风卷长天,浮云万千,西海之渊里翻滚着手足亲血,针锋相对。
却不想九重天坐看鹬蚌相争,仙人翻脸无情,二话不说也与阿玉兵戈相对。
最终阿玉被西天迦叶尊者亲手镇压。
卞城王宫下镇压千年,他之悲愤,他之郁卒,他心中对天道不公的怒斥,谁也听不见。而后我将他对迦叶的心声补上,便是为自己所爱的人亲手所伤,怎生会不绝望,怎生会不悲哀。
只是从前他带我游长生城,城中无论小妖或者小仙,对他都毕恭毕敬,发自肺腑。
文劫与舞难等他千年,秣兵历马,同样忍辱负重,却毫无怨言一直追随他。
所以我相信他是一个好尊主,所以心中欢喜他。即使他反复无常,即使他动辄残忍暴戾,可我相信在阿玉的内心,却还是生性懒散,只期两袖清风的玉枯舟。
我心中一直隐然如此期望。
而他从前同我说过的银鱼与少年的故事,该是说他与迦叶罢。
“小鱼要执着,先抛了手头的物事,然后寻到那人,再快快乐乐的在一起。”
我当时如是说,心无旁骛,不知迦叶是何许人也。
可时移世易,当时天真稚拙的兰草仙童已然长成现下如同市井凡人一般,整日到处臭贫,满口胡诌的白二秀才。
在凡间这二十年来,我见过形形色色凡人譬如朝花夕落,听了成百上千折从未听过的戏本子,酸甜苦辣。摸爬滚打,只遇上这么一个楼熙同我有话讲,在一起过得轻松,原本打算与他插科打诨个几十年待他老去入土,现下却又冒出个桑问。
时不与我谋,桑问身上疑团太多,我心里隐约惶恐不安。
不必在一处停留太久,我还要走到冬寒曾经同我说的极南之地,然后看看手上这命定劫数能不能消去,不能消去也罢,说不定哪日也就早早去见冬寒了。
温泉水清澈,白气蒸腾得我周身活络得很,掬起一捧水来,冷不丁身后传来草叶被踩扁的声音。
“白二,你泡了这么久,该洗得皮也发皱了罢?”楼禽兽声音戏谑,低低传来。
我转头递了个眼色与他,“衣冠禽兽,不知礼仪廉耻,非礼勿视呀非礼勿视。”
楼熙站到我身边的大石上蹲着,从上看我,我也索性大大方方抻直了四肢让他瞧个彻底,他终于一脸兴味索然,“嘁,本世子才不稀得瞧你,白二你也不见得是甚好货。”
他说着眼光一转,便瞧到了自己足下大石上的划痕,与我刻下的字迹,似乎愣住那么片刻,才又开口,“夜兮白,哥舒让?这谁呀?什么怪名字?你相好?”
他又讪讪挠了挠头,自说自话,“不对,相好该不是两个。嗳!白二,这到底谁呀。”
我再无耐心,从泉中起身,水珠哗啦滑下,我正视楼熙,“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是谁?”
他一脸诧异,似是不明我话中含义。
我扯过他脚下踩着我的衣裳囫囵套上,转瞬间又换了一副脸,笑嘻嘻道,“同你开玩笑,对了,楼禽兽,今日出门,该是你做饭罢。你就好意思将桑公子置在那处独自一人,屁颠颠跑来同我共浴么?”
楼熙啐我,“放什么狗屁。本世子才不稀得……”
我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又爬上岸径自穿上长裤外衫,连水都懒得拭,继续卷起裤腿,朝他道,“那待会儿你一个人吃狗屁,桑问同我吃饭。”
其实这正月踏青本就甚为怪异,现下又多了这么一个雪中奇葩,我心里倒生出许多无所适从来。
走到原先那处草地,抬头看谷顶的天,依旧落着雪花又瓦亮瓦亮,既怪异且冲突。
桑问支着头侧身看我,面前火堆烈烈,手中松枝转动,烤的鲫鱼稣香金黄。
我撩开衣摆坐在他脚边,咧开牙花子笑,“桑公子这是白日生火,不怕起灾?”
桑问哂笑,“好歹不是白日宣yIn。”
后头传来草地窸窣声,是楼熙慢腾腾晃荡过来,桑问连忙朝他招手,“快来快来,我记得还搜罗了两壶好酒在你包袱里,方才寻了半天怎么也没瞧见?”
气氛瞬间僵持不下,不知为何。
我鬼使神差伸手撕了一瓣火堆边的烤鱼,囫囵吞了下去也没顾咬不咬着舌头,最后手指头再皮厚也还是给燎起几粒晶莹剔透的泡来,嘴巴里只有烫跟松香含糊混在一处。
楼熙坐在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