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板握紧拳头,“我不想提先父的事。”
“你当然不想提,听说他死的很惨,身上没有一块儿好rou,连一句连贯的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劲儿地喊疼。”
宋老板红了眼睛,拍案而起:“张老板,你有话直说,不要牵扯我父亲!”
青禾对上他愤恨的目光,淡淡道:“请你好好想想,若你真的大肆囤粮,高价卖出,那你和打死你父亲的恶霸又有什么区别?”
宋老板愤怒开口:“我——”
“难道打死人的罪过比让人饿死更重?”青禾问。
宋老板闭上嘴,气哼哼的坐下。
其他人的脸色更难看,他们已经意识到,这个张子冉打算用道义让他们低头,不过与刘青山不同的是,张子冉恐怕更清楚他们每个人的经历,知道他们的弱点在哪里,知道怎么让他们屈服。
果然,青禾又转到另外一人身后。
“杨老板,我一直很尊敬你,不仅是因为你白手起家,把买卖做得大,更是因为你乐善好施。听说在你的家乡,甚至还有受过你恩惠的人为你立长生牌位?”青禾赞叹道:“不是谁都能有这份殊荣。可是若他们知道你是用这样儿的钱去做善事,不知道会赞叹你生财有道还是瞠目结舌?”
杨老板脸上露出一个苦笑。
他是一个很好面子的人,一个人如果不好面子,恐怕很难去做那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享受别人的尊敬,尤其是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的尊敬,让他失去这份尊敬,还不如让他回到当年。
杨老板知道,这个人不是说说。
以他的身份,只需一句话,他们县的县长就会立刻去通知村长,让他挨家挨户告诉所有人这件事。
杨老板赌不起,也不想赌。
他颓然叹了口气。
东北商会的成员不止今天在场的这些人,还有些根本没来,青禾也没有把所有人的心事说一个遍,过犹不及,这个道理他懂。
青禾走到长桌另一端,和首位的刘青山遥遥相对,从容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就不知道各位老板是怎么想的了。发国难财之前也要想一想,将来战争胜利之后,你要如何自处?百姓们会放过你吗?”
满座无声。
良久,一位年长的商人咳嗽两下,撑着桌子颤颤巍巍站起来,哆哆嗦嗦道:“子冉啊,你放心,在座的都是本分的生意人,没有人会去那些丧天良的事。”
他在众人之间威望颇高,有时候说话比刘青山都管用,况且先前青禾并未提及他,老人是给在场所有人一个台阶下。
“……爹!”他的儿子急促的叫了他一声,满脸懊恼,但话一出口,一切已成定局。
老人坐下,阖上眼。
陆陆续续有人出声相应。
最终,所有人都做出了承诺,决不趁战争囤粮,一定稳住东北粮价。
大势已去,就算心里在不愿意,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唱反调,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在危险来临时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更好。
刘青山和青禾相视而笑。
青禾貌似淡定,然而心中重重吐出一口气。
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商人,而是东北地界上掌握资源最多的一群人,在寻常百姓看来他们可谓手眼通天,在某些方面他们甚至比官府、比张义山还要反应迅速。
他们能答应——哪怕只是口头上答应——不囤粮,青禾已然觉得满意。
纵然将来一定有不少变故,他也做好了去解决的准备。
张义山当初根基未稳时,曾有巨贾资助,有这般能耐的商人,已无须太过在意什么商会,他们的家主并未出席,只派了个小字辈过来。
这位小字辈只比青禾大一岁,整场会议一直沉默的冷眼旁观,他特意滞留,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轻轻拍了几下掌心。
青禾苦笑:“幸之,你别笑我了。”
乔幸之弯唇一笑:“我是在为你庆功。”
乔幸之着一袭月白绸衫,五官平平无奇,然而让人过目难忘。人们记住的不是他的外相,而是他的气质,如天际皎月,让人心驰神往,如醉春风。
他不像是商贾之子,更像是书香世家的后嗣。
不过据青禾所知,乔家和寻常商人世家不同,他们祖上曾出过两位宰相,六位状元,榜眼探花不计其数。
青禾道:“我本想早些告诉你,谁知道居然没机会。”
“告诉我什么?那把枪?”乔幸之淡淡道:“我确实有些意外,可也能理解。当此乱世,手段不重,令而不行。”
青禾站起来:“不说这个了,你难得来奉天一回,随我回帅府吧?夫人这么长时间未见过你,想你得很。”
乔幸之道:“敢不从命?”
说起来,若非哈尔滨一位大师判定乔幸之不能拜杀气太重之人为干亲,张义山的干儿子便不止青禾一人了。
乔幸之的人生际遇和青禾截然相反,他出身巨商之家,父亲是天下人皆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