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说:“爸爸。”
张晟扯着爸爸的手,不肯放开,他强忍着眼泪。
张铮俯身一拉,把张晟抱进怀里,拍拍他的屁股,说:“不许哭,哭出来再也不带你去练枪了!”
张晟连忙捂住嘴。
张铮伸出手,握住长子的手,严肃道:“爸爸答应你,回来给你戴上。”
张睿看着自己的项链变成父亲的手链,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苏茜在这场夜晚的送行中出人意料的表现出当家主母的风范,她脸上甚至挂着笑,像是并不为儿子奔赴可能有去无回的战场担忧似的,她拥抱了张铮一下,祝他能够驱除鞑虏,凯旋而归。
张义山背着手,焦躁的想要来回踱步,但他不能。众目睽睽之下,他必须表现的比所有人都有信心,他要相信张铮,不管敌军有多么强大,不管形势是多么危急,他必须坚若磐石。
张义山拍了拍张铮的肩膀,掷地有声道:“儿子,到了你给老子长脸的时候了!”
张铮放下幺子,军靴一碰,在安静的让人心惊的院子里发出“砰!”的一声,久久不散,他向父亲,向张义山敬了一个军礼。
张义山回了一个军礼!
喜来说:“铮儿,哥祝你早日凯旋!”
长顺粗鲁的擦了一下眼角,“他妈的!我要是能去保护你多好!”
春儿、英儿等一众大小丫鬟都红着眼睛,有几个甚至抱在一起小声的哭了出来。
张铮最后看了青禾一眼。
青禾也在看他。
活着回来。
活着回来!
张铮不再停留,军队在等着他,披风下摆随着他的转身飘然而起,张晟抬手,布料触碰他的手心,下一刻,张晟合上手,披风却已远去。
消失在夜色中。
没有人动。
没有人想动。
张晟的手还举在半空。
张睿冷冷的压下弟弟已经发凉的手,拉着他,往内院走去。
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张义山和一众参谋、将领、军官进了书房,张铮是将,而他是帅。
将的使命是领兵打仗,而帅的使命,是全盘调度。他是张铮的父亲,也是他的元帅,他将为张铮提供他所需要的一切人员、物资、枪炮,而张铮也决不会让他失望。
张铮将带给他的,是一场场的胜仗!
那是他的儿子,必然不会教他失望!
青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又是怎么躺在了床上。他忘了自己该好好安慰夫人,张铮的母亲,也忘了该陪着张睿和张晟,他们或许会怕。
然而,当一个人连自己都在恐惧中时,又怎么能去安慰另外的人?
他什么都没想。
他的眼前,并没有百万军人在哨声下聚集的壮观场面,他甚至一时都想不起张铮的军装是什么颜色。
白色,黑色,黄色,甚至红色,都不重要。
他只是静静的躺在床上。
有人为他盖上被子。
本来早已不冷了,他不该冷的。
他知道自己在发抖。
然而也仅仅是知道罢了。
这也不重要。
或许一年,或许十年。没人知道这场战争会延续多长时间。
叱咤风云多年的张义山会把唯一的儿子送上战场,一定不会没有万全的准备,青禾竭力说服自己,只是时间罢了。
他还是一位出色的将领……他的军队是奉系中最Jing锐的一支,经过两年的严酷训练和大大小小的战争,战斗力一定很强。
或许,在两场战役的中间,他还会回家里看看。毕竟他的孩子们还小,需要一个父亲……而他,也需要他。
青禾以为自己长大了,和五六年前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包子”不一样了。
可他错了。
大错特错。
他仍然需要张铮给他底气。
是的,底气。
青禾在柔软的被子下蜷缩起来。
他环抱住自己,缓缓入眠。
爱,不是菟丝花一样攀在他身上,不是有恃无恐的在他身上吸取力量。
起码,这不是他的爱。
他的爱,是付出,是奉献,是愿意为了对方变成更好的人。
在树遇到狂风的时候,菟丝花把它绞的越来越紧,而当它倒下,有的菟丝花会随之死亡,有的则会另寻寄主。无论菟丝花怎么选择,树终究是死了,死在了狂风和暴雨的侵袭中。
青禾不愿做菟丝花。
或许他曾经是,茕茕孑立,孤苦无依。
它得到了救赎,得到了从未想过的、有苦有甜的生命,它好奇的望着天上的阳光,看着眼前的雨珠,树冠为它挡雨,树身为它遮风,它感受着这个Jing彩的世界,在快乐时高兴的唱起歌儿,在痛苦时则缩在树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