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拱手道:“家父一生不求名不图利,只求东北繁荣,不负大帅重托。能得阁下如此评价,想来也能含笑九泉了。”
他脸色苍白,眼圈泛红,显然自王永江去世后便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青禾道:“大帅决定为王厅长在家乡立祠堂,供后人追念奉香。王哥,死者已矣,还请节哀。”
王元点点头。
回府路上,张铮和青禾情绪都不高,出了王家地界,两人不约而同伸出手,十指交叉扣在一起。
张铮叹气道:“过来,抱一会儿。”
青禾顾不上前面侯骁和司机,倾身投入张铮怀里。
好一会儿,他小声道:“转化生生复生生,铮,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
张铮“嗯”了一声,手臂用的力气很大。
青禾往他怀里靠了靠,道理自然人人能说,但生死哪那么容易参透?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鬼神之说。
他抬头亲了亲张铮的下巴,张铮面无表情低头,覆上他的嘴唇。
第88章
王元扶柩还乡,青禾如失臂膀,所幸原先聘任的几个学经济的学生已能派上用场,他方才不至于太过手忙脚乱。
南边来了位特派员,和从前京城来的只为揩油的那位吴特派员不同,这位是沈山海一派的骨干成员,来此是为了向张义山采买军械。东三省兵工厂生产的轻重机枪、炮弹质量照外国货当比然还有一些差距,但胜在价格低——更重要的是,沈山海希望借此对张义山传达善意。
张义山在办公楼接待了特派员杨兴思一行人。
他一身戎装,戴着无数勋章,同时收敛锋芒,脸上笑容不冷不热,言谈并不咄咄逼人,只是全程避重就轻,没有正面回答大多数涉及兵工厂的问题。
“鹰嘴关之后,我老张身体就不行啦,总觉得胸口闷得慌。杨处长,你别笑话,我得回去睡一觉,好好歇歇了。”张义山拿手帕在鼻子上按了按,又挥手道:“让张铮带你们去用顿便饭,喝点酒,四处看一看——和你们金陵是没法比哦,咱们这儿没那么热闹。”
杨兴思正当不惑之年,待着一副眼睛,穿着长袍,言行温和风度翩翩,看起来像个正人君子。
他拱手道:“元帅此语折煞杨某。”
张铮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冷冷一笑。
杨兴思,这个名字在金陵人人都知晓,但人人都不敢提。止小儿夜啼之说或许荒唐,然而他是何等人物由此可见一斑。
晚宴安排在奉天最好的富春大酒楼,军械厂总办、张义山的心腹陶文乐带着厂里几个技师赶来,其中一个还是丹麦人。
张铮敬了第一杯酒,杨兴思举头,一饮而尽,垂下眼望了望地面,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少帅,我不胜酒力,喝这一杯就不能再喝啦,还请见谅。”
张铮看了眼侯骁。
侯骁心领神会,上前道:“杨处长说笑了,我听说沈参谋长闲时喜欢饮酒,并且是海量,杨处长在沈参谋长身边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会喝?”
他点了点身后几个军官,笑道:“我们几个来之前可做好不醉不归的准备了,哪怕爬回去也得让贵客们喝个过瘾。”
杨兴思扶了扶眼镜。
张铮身份摆在那儿,清醒时没人敢去强灌他酒,他不时拿起酒杯在唇边碰一下,但究竟喝没喝就见仁见智了。
侯骁几个盯准了杨兴思,一个劲儿的和他碰杯。
陶文乐的位置在张铮旁边,他上身微倾,凑在张铮耳边低声道:“这个杨兴思,我看他酒量不错,喝那么多脸都没红。”
张铮瞥了眼杨兴思的随从,他们最开始也束手束脚,但几杯酒下肚之后就放开不少,其中一个年轻的技术人员正和丹麦技师勾肩搭背,讨论枪械制造。
“你不喝?”
“我哪儿还敢碰酒。”陶文乐摆摆手,“侯骁这小子,怎么喝的这么厉害?我看他不像是来灌别人的,倒像是灌自己的。”
张铮不高兴道:“他是迷了心了。”
陶文乐来了兴致:“怎么说?是不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这是好事儿啊!”
陶文乐担任东三省兵工厂总办的职位数年,是奉系的大红人,可谓翻手为云覆手成雨,然而不知为何,他对年轻人之间的这些事特别感兴趣,曾经还给张铮介绍过对象。
张铮点了支烟,淡淡道:“他要是在这儿成了家,回去怎么和他家里交代。”
陶文乐奇怪问:“什么意思?”
张铮没说话,陶文乐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怎么就不能交代了?香岛那边儿的大家闺秀不能接受丈夫娶姨太太?”
张铮顿了顿,摇头道:“不谈这个。”
晚宴结束,侯骁等人站都站不稳,杨兴思的随从们也倒的七七八八,只有他自己思路仍然清晰,长达三个小时的饭局没有让他说出一句不该说的话。
他分别和张铮、陶文乐握手,扶了扶眼镜,笑道:“多蒙款待,杨某十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