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氏生气道:“他是你爸!”
闵子敬咬着牙:“但我不是他名正言顺的儿子,我是私生子。”
卫氏脸色骤然苍白,她一手按住心口,颤声道:“你这是,在怪我了?”
闵子敬心中懊恼,但又无法忍受母亲满心指望闵立山不肯认清现实,说:“妈,我不怪你,你生我养我不容易,我都知道。往后儿子养你,咱们离开这儿,不要再和他来往了行不行?”
卫氏撑着桌子站起来,看向他的目光宛如看着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混账东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闵子敬心中才生出不久的感动荡然无存,他也动了怒气,但没有站起身和母亲针锋相对,他攥着拳头,尽量压抑自己的怒火:“妈,我只是不想你再受他的气。”
卫氏冷笑:“我受气?我受过什么气?你不过是觉得自己委屈。我告诉你,你姓闵,你爸是闵立山,这一辈子都不会变!”
母子二人之间原本温馨的气氛消失殆尽,闵子敬低头,用最后一丝理智遏制住自己站起来的冲动。
卫氏怒冲冲的摔了几个盘子,拂袖而去。
闵子敬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痛苦的闭上眼睛。
闵立山多少年没见过她了?恐怕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吧。为什么她还要为了那么一个人说他“狼心狗肺”?
平心而论,闵立山对他不错,不管是金钱还是关心,他得到的一点都不比他名正言顺的儿子少。但这并不足以让闵子敬忘记他是怎么对待自己的母亲的。
他为母亲不平,换来的却是她的一句狼心狗肺!
闵子敬无法再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一路风尘仆仆身体固然累,但再留在这儿难受的是他的心。
他想喝酒。
闵子敬离开家,街上没什么人,他们都和家人在一起。
他叫了一辆黄包车,车夫最后把他放在一间歌舞厅门口,进去之前,闵子敬看了一眼招牌,“海上花”三个大字五彩斑斓的闪烁着。
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直到失去意识,陷入黑暗。
第78章
在恐惧当中等待了太长时间的芳然终于等到了那个原本和他一样也是戏子的人让大东传的话。
他苦笑一声,说:“我知道了。”
大东点点头,走了。
刘盟对此一无所知,他爸又回了财政厅,他的仕途走得很顺,顺到让他忍不住经常想起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兄长。
芳然秉着呼吸给他打了个电话。
刘盟不耐道:“有什么事快说,我很忙。”
芳然很伤心,但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不能怪刘盟。
“我、我很想你,你今晚能过来吗?……能吗?”
刘盟皱着眉头,本想呵斥,但或许是芳然的语气太过卑微,他顿了顿,说:“晚上再说。”
他挂了电话。
芳然垂着眼,愣了一会儿,又打起Jing神。
刘盟这么说,就是可能过来的意思,都下午了,他得快点儿准备。好好洗个澡,去饭店定一桌菜,还有……换身好看的衣裳,脸上擦点粉。
洗完澡,他看着镜子里shi漉漉的自己。
他其实还很年轻——只是灵魂早已千疮百孔。他这样的人,不适合活太长时间,他没有将来。
芳然用炭笔画眉。
他穿上了一身戏服。
四年前,山田俊毁了他,让他再也无法站上戏台。他清晰的记得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分力气的躺在那儿,山田俊一手抬着他的下巴不屑的冷嘲热讽,他记得那些禽兽不如的日本人在自己身上肆虐,他记得那时他心中的绝望——他从来没有忘记。
他从来不提,以为这样就能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以为能骗过自己。
在那些日本人面前,张铮尚且要忍,何况他不过区区一个戏子?
他忍啊,忍了这些年。
他能做的,只是忘记。但他骗不了自己,他忘不了。
镜子里的小生眼角溢出一滴泪,那滴泪顺着脸颊慢慢坏滑下。
他伸手捂住嘴巴,最后整个人滑下凳子,在地上缩成一团。
刘盟觉得今天的芳然很奇怪。
他横着眼道:“又做什么错事了?”
芳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为他卷烤鸭,他的手很白,比手里的葱丝还有白。他垂着眼,认认真真的卷那张饼,似乎这就是天底下最要紧的事。
刘盟喝了口酒,皱起眉:“说话!”
芳然把卷好的烤鸭递给他,静静一笑:“你尝尝,好不好吃?”
刘盟手掌骤然握成拳头,狠狠压着桌子。
当年,他正是看见从戏台上下来的小生露出的如释重负的笑,才把他带回东北的。
“谁他妈想吃?!”刘盟粗声挥开他的手,猛地站起来,说:“老子来这儿是泻火的,不是他妈来陪你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