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闵子敬有些不适,眼前这位从来都是交际场上的中心,正如他从来都是在角落里,所有人都对他视而不见——除了今天。
曽远一转头看见青禾来了,连忙和人道歉,然后大步赶到他身边,激动道:“一切都很顺利,我们的仪器已经在船上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哈尔滨。到了哈尔滨之后用火车运过来,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杜仲远拦下侯玉芝手里的酒,说:“你……也要为孩子考虑一下,不要喝那么多酒。”
青禾从与曽远的谈话中抬起头,惊讶问:“玉芝姐,你怀孕了?”
侯玉芝垂下眼,冷冷淡淡的挑了挑嘴唇,而杜仲远则喜气洋洋道:“是的,刚查出来,已经三个月了。”
三个月……这么说,长谷川升死的时候,她便已然有了身孕。
青禾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一个正在孕育孩子的女人却结束了另一个人的生命,这是多么绝妙的一个讽刺。然而时代如此,国情如此,这是侯玉芝的宿命,是她的孩子的宿命,也是所有人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他暗暗决定一年内尽量不让侯玉芝去做过于危险的事。
“恭喜!”青禾真挚道。
不止他,曽远也连连祝贺,还调侃了他们几句。青禾留意到侯玉芝眉宇间并没有多少喜悦,是因为她不想要孩子吗?青禾心里觉得奇怪,侯玉芝这样的女人,如果不想要孩子,一定不会怀上,就算真的不小心怀上了,也会在旁人还没有察觉的时候让它消失掉,难道她自己也拿不定主意?
杜侯二人如今也算小有成就,不止有窑业公司的股份,还有青禾赠与的作为对侯玉芝回报的黑山矿的股份,明年就能拿到大笔分红,比之刚回国两手空空寄居于他人檐下的境况不知好了多少。杜仲远应当是志得意满了,那侯玉芝呢?
青禾试探问:“玉芝姐,既然有了孩子,再住在旁人家里总归不太方便。你打算置房产了吗?我有几处公寓,你要是不嫌弃,可以选一套,当作我送给孩子的礼物。”
侯玉芝淡淡道:“我还没想过。”
杜仲远惊疑的目光在青禾和妻子之间转来转去,玉芝究竟是给他们办了什么事,才换来如此丰厚的回报?
曽远一无所觉,笑道:“我有个朋友,新建了几间别墅,正愁找不到买主,玉芝姐、杜哥你们要是感兴趣,尽可以去看一看,也正好给他解解忧。”
闵子敬不动声色的观察身边的人,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
刘耀摇着一个高脚玻璃杯过来,挨着曽远坐在沙发上,笑道:“玉芝姐,咱们可许久未见啦。”
侯玉芝朝他微笑。
刘耀又转向青禾:“子冉,听说宁銮这会儿在张铮手底下作副官呢?哎,他是一个文人,是个大夫,不适合舞刀弄枪。”
曽远赞同:“咱们这些人里面,宁銮是最有文化的,要是没出这件事,将来一定是东北,甚至整个中国最好的医生。”
“医生?”青禾问:“他学医?”
“是啊,在剑桥大学念医科,成绩很好。”曽远叹气道:“难得回家一趟,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我能理解他的痛苦,但伯父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他放弃自己的理想和前途。说实话,宁銮不适合当兵。”
青禾回想刘宁銮这个人。
比张铮矮半个头,身形瘦削,脸色苍白,戴着一副眼镜。
或许,他真的不适合。
聚会五点左右结束,青禾并没有回家,他还得见一见刘耀的舅舅姜少华,这位在东北话语权颇重的商人参与了黑山矿的开发,是除了青禾之外拿的股份最多的股东。
姜少华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儒商,他待人接物十分客气周到,说话滴水不露,青禾打起十二分Jing神和他应对,谈完之后已然Jing疲力尽。
这个时候,他十分想念王元。
但今天王元的一位老同学回国,他亲自去了机场。
除了姜少华,青禾还去见了两位东北商会的关键人物,他如今也是商会的一个成员,有些事不得不和他们商量。真正和这些人接触之后,青禾渐渐发现在东北,在奉天,若是没有关系做个生意有多难。
回帅府时,青禾已然筋疲力尽。
张铮叼着烟给他揉肩背,青禾闭着眼,心里感动,但没有力气表达出来。他埋在枕头上,含混道:“铮,那个刘宁銮,你看着怎么样?”
张铮停下掸了掸烟灰,又继续按他的背,“不怎么样?”
“嗯?”
张铮:“太弱了,连我手底下的新兵蛋子都打不过,要说让他当参谋吧,他又没那个本事。要不是老帅逼着,我一定不收这样的副官。”
“人各有长,他不适合当兵,或许适合做个医生。”
青禾翻过来,拉着张铮的手道:“我想了很久,咱们得有一所自己的大医院。刘宁銮是剑桥大学的医科高才生,不如让他来开这个头。”
张铮不以为意道:“他还没毕业。”
“这也是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