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光线微弱泛黄,周遭没有任何声响,一片沉寂。薛眠半跪着,一脸焦急的问。
西服已经脱下丢在一边,衬衣纽扣解开了两颗,裸露在外的脖颈上遍布凸起的青筋。费南渡跪在地上,旁边是被打碎的杯子,碎片溅了一地,还好没有伤到人。只见他一手死死撑着额头,另一手紧攥着个东西,攥得骨节弓起,指腹都发白。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整张脸上泛着非常不健康的白。他埋着头,薛眠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急切的喘气声,一口一口,甚是艰难。
“说话啊!”薛眠急了,扶着他想要将人带起来:“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病了?”
“别……”费南渡垂着头,声音沉弱艰难:“别动我。”
薛眠怕他是哪里摔到了所以不让碰,赶忙撤开手,可又不能什么都不做,只得压了压情绪,缓声问:“好,我不动。你……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费南渡依旧撑着额头,用另一只手指了指门外:“帮我……倒杯水。”
“好、好。”薛眠赶紧起身冲到客厅茶几前,那里有现成的矿泉水和杯子,他刚刚上楼时看到了的。
矿泉水没开封,薛眠拧着瓶盖,不知是不是心里太慌的原因,瓶盖怎么拧都脱手打滑,气得他暗骂了一声,抓起一张纸巾贴在掌心里才把瓶盖拧开,倒了大半杯水又疾步返回房间。
“水,”薛眠把杯子递过去:“然后呢?”
“然后……”费南渡沉沉喘了两口气,慢慢道:“你先出去。”
出去?
薛眠瞬间就明白了。
他让自己出去,即是说,后面的事他不想被自己看到。对吗?
“我不,”薛眠盯着他,语气强硬:“我不出去。你有什么事是不能被人看的吗?”
费南渡另一只手里攥着的,是一个药瓶。
薛眠第一眼就看到了。所以他更不能出去。
费南渡在吃药。
什么药?
什么病能让印象里一贯强健的他难受如斯,面色惨白,浑身冒汗,连呼吸都变得这么艰难辛苦?
“……出去吧,”费南渡轻声说:“别怕,没事的。”
薛眠从来不是个愚昧乖巧的人,那些所谓的乖顺不过是世人自认为看到的他的样子,他心里住着头雄壮的狮子,有自己的原则,有自己的坚持,更有自己的判断。
一把抓过那瓶药,也没心思去看是什么药,直接问:“几片?我帮你拿。”
按二人正常的力量博弈,薛眠是不太可能从费南渡手里夺下什么东西的,但谁让这会儿对方处在身体不适的下风,薛眠轻松抢走药瓶,甚至都不及费南渡有所反应。
头疼欲裂,四肢百骸犹如被火烤着似的,又如过电,又撕又扯,锐痛难当。目眩神迷之际,费南渡没再坚持,吐了一句:“三片。”
薛眠迅速拧开瓶盖,倒了三片黄色的药丸到掌心,连同杯子一起递过去:“先吃药,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我不多嘴。”
费南渡接过水杯,拿走药片,终于抬起了一直垂着的头。
一张几乎被汗水洇shi的脸,白的像纸,连一贯偏红的嘴唇都一下子失了血色,变成淡淡的粉红色。眉头紧紧锁着,眼睫微微发颤,看得出来此刻身体非常痛苦,如煎如熬。
然而除了这些,薛眠似乎看到有哪里不太一样。
已经摘下镜片的漆黑眸子里,那双瞳孔不再如往日般熠熠有神,散发着睥睨的光。此刻的它们是暗淡的,是晦涩的,甚至是难以聚焦的,没有一丝神采。
就那样无力的睁着,但……
就好像是……看……看不见。
看不见。
看不见???!!!
一颗本就悬着的心仿佛被人拿着斧头狠狠一劈,踹入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中,如堕冰川,浑身发凉。薛眠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牙关都在咯咯作响,他不可置信的、近乎是失智的望着那双眼睛,看着费南渡仰起头,把药片和着水一口吞了下去。
鬼使神差,他抬起自己颤抖的左手,举到二人面前,然后伸至费南渡那边,在他眼前小幅度的挥了挥……
但,没有……
没有……
任何反应。
没有任何……
没有……
没有……没有反应!!!
砰地一声,薛眠全身失重,跌坐在地上。微张着嘴,盯着那双看上去再正常不过的眼睛,开不了口说半个字。
一声动静惊到了费南渡,放下水杯,下意识抬手按在额头上,修长的手指挡去薛眠的目光,也遮住了那两泓漆黑深潭。
“吓到你了。”他说,语气是温和无恙的安静:“没事,一点小……”
“你……眼睛怎么了?”薛眠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没怎么。”费南渡立刻作答。他手抵着眉头揉了揉,淡声道:“你先出去吧,到楼下坐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