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雄壮起来。帷幔之后,十余匹骏马在乐声中渐次出场,马蹄声矫健昂扬,和着乐曲的鼓声上台。也不知道这些戎卢人是如何训练的,竟能让十几匹马抬蹄踏步,如一体般同时踩中鼓点、一齐扬起落下!
——好戏还在后头。
马匹们出场之后,数个戎卢戏子亦紧跟其后。只见这些戏子们接连腾跃上马,如鲤鱼跃龙门,一个接着一个踏上马鞍,又在马匹们的舞动之下在马上或行或跃、或倒或立。一时单脚在镫、单手把鬃,称为“献鞍”;一时坠身潜于马腹而单手掠地,称为“绰尘”;又有翻身落地、后拽马尾腾空跃上,称为“豹子马”……总而言之,把戏颇多,教人挪不开眼。
我这边看戏正热闹,可怜的傅容时却还要忙着抓贼。
马戏开场不久,他陪我看了一会,便盯上了目标,离场去执行公务,留我一人抱着成堆的零食靠在座位上,吃吃喝喝看马戏,好不痛快。
这驯马演完之后,后头跟着便是走索绳技。
这绳技亦是十分Jing彩。将绳索两头系在帐中梁柱之上,不过三只粗细的绳子,两头分别有两个姑娘,倒是生了汉人的模样。她俩身着金缕短衣,赤足立于其上,一边舞蹈一边朝着中央行进,恍如平地起舞。等到了绳子中间,两个姑娘即将相遇时,其中一位便忽地以足勾绳,倒立着滑过;而另一位也施展绝技,侧身翻着跟斗度过,电光火石之间手足尽皆落在绳上。
自然惹了满堂彩。
这演出一场接着一场,我压根就忘了傅容时的存在,在场下欢呼喝彩,嗓子都快哑了。
而等到我终于吃完了第五包零嘴,重头戏终于上场。
随着场中驯兽人的挥鞭示意,乐声停了,人声也停了。
“接下来,便是咱们今日的压轴好戏——”
众人屏息中,一个被黑布遮住的巨箱自帷幔后被缓缓推出,隐隐的兽yin之声从黑布下逸出。
驯兽人拽住黑布一角往下一扯,随即说出后半句。
“——猛虎登场!”
“嗷!”虎啸之声震耳欲聋,充斥在大帐之中。
黑布之下,是一道钢铁牢笼。一头威风凛凛的狰狞恶虎被关在其中。
我手上的韵姜糖咬了一半,嚼都忘了嚼。
而紧随在方才片刻沉默之后的,是声震天际的喝彩声。
京中虽然也不是没来过杂耍团,可若说真敢驯虎的,当真是极为少见。
只见眼前的猛虎昂首阔步、极为威猛。它浑身布满黑黄相间的斑纹,身形高状如牛、四肢粗壮结实,爪子几乎是我手的三倍有余大小,再配上寸余长短的坚硬利爪,似乎一抓下来便能将困住它的牢笼栏杆瞬间折断。
我坐得离台上极近,离那猛虎亦不远,一抬首直接就与那猛虎来了个对视。
给我吓得一哆嗦,连忙多吃了三颗韵姜糖压惊。
这戎卢的驯兽人显然是极有经验,十分了解如何挑起场中观众的情绪。
驯兽人手执长鞭,绕着这黑铁笼子转圈。每走上两步,便手腕翻飞在台上挥出震耳的一鞭;这鞭声一下接着一下挥动,便能瞧见笼中的猛虎越来越烦躁。
猛虎的眼神追随着那鞭子,想是平日里受了鞭子之苦不少,暴躁之中亦有几分瑟缩,只恶狠狠地盯着鞭子落地之处,虎尾不耐地摇来晃去,喉中不断逸出阵阵低吼。
与那猛虎情绪全然不同,那虎越烦躁,场下的人群便越发激动起来。
——除了我身后不远处有几个小孩突然开始淘号大哭。
等到那笼中的猛虎终于几乎没了耐心、开始拨拉栏杆之后,驯兽人终于走到了铁笼子正面,抬起了手。
“咔哒”一声,铁笼打开。
黑黄的巨爪自笼中踏出,以君临之势缓缓朝着驯兽人走去。
驯兽人手中的鞭子挥舞不断,一下接一下准确地在猛虎足边落地,发出噼啪的巨响。而那猛虎亦不得不受那鞭子的引导,一步步踏上了台子正中央。
将猛虎引导到位置上之后,驯兽人笑意盈盈地上前,面对众人。
“众位看官,咱们今日便来瞧一瞧,这百兽之王如何臣服在皮鞭之下,教众位真正观一场,上天入地绝无仅有的——”
话未说完。
——化作了一道骨碎血崩之声。
惊声尖叫在场中响起。
温热血rou喷了呆坐的我满脸。
老虎吃人了!
*
倘若再隔几十年问我一个问题——你这辈子最心惊的时刻是在何时。
我能毫不犹豫地说是今日。
——此刻。
一个活人在我面前被老虎生生咬断了半截身子。
而我被碎裂的血rou喷了一身。
眼前是猛虎正嚼着人身一片血红。我看见它身躯耸动着,双颊用力咬合,试图将口中那半截嚼烂嚼透。血红的颜色沾上了它的毛皮,从它齿间的缝隙汩汩流出,淋漓地洒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