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记得车厢昏暗且颠簸,先生则一直在温柔地抚摸他的头。不过他连自己那个时候几岁都不记得了。
对他来说,这里就是故乡,老师和镇上的人们就是他的家人。小时候,镇上的大家总是会送给他牛nai和苹果,或是热腾腾的蓝莓派,而佩列阿斯先生从来都不吃,只是看着他独自狼吞虎咽。老师教镇上的孩子们念书,却不许他们进图书馆。他总是很好奇,老师为什么总是待在那座白色的塔楼里。十二岁生日那天,趁着老师到镇上去给帕里奇大娘看病,他偷偷溜进塔楼——好多书!他都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思议,一个人怎么可能看过那么多书?当时他偷偷翻了翻在桌上摊开的一本红皮书,按照老师教他的东西,再加上自己的猜想倒腾了一阵子,结果整座图书馆顶层的书籍忽然就都炸裂开来!无数纸页在空中飘散,落向漏斗的深渊。那景象美极了,就像上万只雪白的信天翁在围绕着暴风金色的核心盘旋……但他立马就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不过老师后来什么都没说,还给他带来了一只金毛猎犬的幼崽。
尼尔越想越恼火,狠狠地拍了脑袋几下。因为他忽然意识到,无论是老师的想法还是过去,自己根本不了解。
他只是隐隐约约地知道,老师本来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学院”的学生,出于某种原因再也不能回去了,也不能回到南方繁华富庶的故乡,只能在北方边境的小镇隐居。
而且从有他记忆起,老师就一直在生病。三年前,病情更是恶化了。佩列阿斯先生也刻意回避相关的话题,所以尼尔连那是怎样的病都不太清楚。
为什么总是要隐瞒呢……难道因为他是不足以信赖的人?
尼尔捏了捏酸涩的鼻梁,深深吸了口气,仔细回忆起和老师分别的场景:
天边Yin沉沉的,飘着细小的雪花。尼尔已经穿好了大衣,防身用的剑也配好。他正忙着往小腿上绑一把自己惯用的匕首,顺便把兔毛绑腿调整一下。
“尼尔,你到帝国那边肯定会遇到大雪,但这封信非常重要,拜托了。”
这有什么,交给我吧,尼尔笑着告诉老师。当时佩列阿斯先生仍然是背对着他,在书桌前写着什么。尼尔也不忍心回头去多看老师几眼,因为自从老师一头漂亮的长发变白以后,每次看到那银发他都心痛不已。
“公爵的通关文书和你的剑带了吗,尼尔?”
肯定不会落下的,尼尔记得自己还得意地拍拍腰上的佩剑。那可是老师送他的,镶了产自东方的黑曜石,剑身又薄又韧。
“你的‘游隼’?”佩列阿斯指的是尼尔最喜欢的匕首。
当然。老师的东西,他怎么可能落下?
佩列阿斯像是放心似地叹了口气,写了一会儿又停下,说道:“带上龙笛和你最喜欢的画册吧。”
尼尔扑哧一声笑了,反驳老师说,要是真背那么多东西,恐怕艾尼亚就跑不动了,而且自己不过是跑一趟,后天就能回来。
“你不用这么急……卡洛亚洛那家伙很久没见你了,你就在那边多住几天吧。这次你带一百金托尔去,让他带你去看看帝国那边有没有好剑。”
一百金托尔?!尼尔当时以为老师在开玩笑,那可是他们全部的积蓄。他还向佩列阿斯先生保证,把信送到的当天就会回来。他一边检查着给老师留的药是否足够,一边想着冬天要到了,还得去省城置办一些家里需要的东西。
佩列阿斯仍旧埋头写作。
然后他背上行李,冲佩列阿斯先生挥挥手。出门前他巡视了房间一遍,确认壁炉的木柴已经准备了足够的量,食物和水也放在佩列阿斯可以轻易拿到的地方,还有厚实的衣物也是;给卡拉的粮食也足够两天的分量。在确认一切没问题后,尼尔就出发了。
到最后,佩列阿斯先生也没和他多说什么。
为什么不挽留,也不道别?
为什么现在回想起来那阵沉默,他只感到痛苦?甚至不是懊悔。
痛苦,痛苦。是的,过于满盈的痛苦,超出了他所能认出的一切形状,而苦涩感在咽喉深处激荡、翻腾。
即使闭上眼,尼尔也难以平缓自己颤颤的呼吸。黑暗的轮廓那样沉重,但胸膛反而是在被渐渐挖空。
高挑的女骑士没有敲门,只是看着自己那在窗前发愣的主人。伍尔坎公爵托腮望着皑皑一片的山峦,手指在桌上敲着,鸽血色的眼睛许久不曾眨动。他深吸了口气,将脸埋在手掌中,微暗的火焰闭上了。
女骑士留意到主人手边的红茶已经不再冒热气。
“公爵大人。”
卡洛亚洛先生如梦初醒般猛摇头,不小心碰翻了茶杯。他狼狈地笑笑:“啊,伊什塔尔!您今天也是如此美丽哈哈哈。”
“您在担心旧友么,或是在担心尼尔?”伊什塔尔拾起茶杯的碎片。
“啊啊啊不,这不用劳烦您!请不要这样!这不是您应该干的事!”伍尔坎公爵慌忙制止了打算收拾残局的女骑士,“怎么能让女士做这种事呢!”
伊什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