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妍觉得有点失望。
卧室的窗户很大,九十年代推拉式的铁窗框,两块老旧的茶色玻璃。温随对她说,从这里可以看见对面河上的滩涂,有水,雾气,还有白鹭,很好看的。
夏妍朝窗外一望,那里全是机器和钢筋,打地基的机器天天叮叮当当,吵得要命,哪里有什么河,还什么滩涂,白鹭。
再说,夏妍对这种东西又不感兴趣。
她每天在温随家里悠游度日,无聊了就出门闲逛。温随整天上班,晚上回来收拾卫生,烧晚饭。吃饭的时候,他根本不敢看夏妍,头都快埋到衣服里了,低声讷讷:“夏……小姐,工作的事,不知道你想找什么方面的,这个我也不太擅长,请不要着急。”
夏妍朝红指甲上吹了口气,点点头:“我不着急啊。”她觑他了温随半晌,笑着说:“喂,你抬起头来。”
话音落在温随耳里,使他突然回想起曾经有一日,君翰如也是这样捏住自己的下巴,说:“温随,抬头。”然后低头吻住了自己。
他捏紧了筷子,不说话,只是摇头。
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让夏妍觉得无聊,很快也就不再逗弄他了。
温随住的地方,是最热闹的平民住宅区,较之于中产阶级社区,不仅治安环境得不到保障,而且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有。小市民,混混,还有些游手好闲的无业青年,从早市的街巷一直穿梭到华灯初上。
夏妍很快就适应了这座城市,她的交际能力远胜温随,没过多久就结交了几个在职高读书的小姐妹,被小姐妹带着,又认识了许多的人,她不久就搬出去和这些小姐妹同住,又给自己找了个工作,在小宾馆当前台,清闲的很——从此她就可以对着门口的大马路涂指甲油了。
对于乡镇的人来说,一旦确定了相亲关系,似乎就打定主意一定能结婚。但是夏妍并不这样觉得,她的目标只有一个,要找个最有钱的城里人。
温随虽然符合后一点,但既没有房子,也没有车,个子不高,长得也不好看,并不合于夏妍的审美理想。
不过还有点价值。
大概是受了父亲的嘱托,温随其实对夏妍很好,什么都依着她来,却总也不敢靠近她几步,一碰到手就要往回退几步,畏缩又胆怯。
因此夏妍经常向他要钱。
她从小被富养,没有体会过什么叫省吃俭用,前台的工资当然有限,她跟着姐妹唱歌啊,跳舞啊,打桌球啊,总归需要零钱。这零钱当然就从温随身上出了。
温随是不会不给的,他只会慢吞吞地拿出钱来,递给夏妍。如果数额不小的话,温随就会显出吃惊的模样,攥紧衣角,满脸窘迫,说:“请再等等。”
我们有时总会以为一旦脱离某个人的桎梏,就会呼吸到幸福与自由的空气,这是过于简单而天真的想法,人生不过是从一个桎梏跃进到另一个桎梏,温随就是这样。
后来为了方便,温随把房子的钥匙给了夏妍,在床头抽屉里留好一个塞着钱的信封,夏妍要拿的话就拿。若是信封没了,温随就再补上一个。
反正总是这样的,他挣来的钱总归是花在别人身上的。
温随每月给家里寄钱,多了夏妍这一笔支出,他只能不断减少自己的开销,活得越来越吃力。偶有几次家里来电话,他照样是说“一切都很好,夏小姐也很好”。
没过几个月,夏妍就很像个城里人了,而温随还是那副灰扑扑的老样子。
夏妍嘴巧,有时拿了钱,常说些漂亮的甜言蜜语给温随听。
温随听见这种什么“你最好啦”,“真想和你一直在一起”,总是面红耳赤的,结结巴巴连话也说不出。
和君翰如在一起的时候,温随听的最多的就是命令。
从来没人这样说过这样的温言软语。
哪怕是骗骗他都没有。
温随是个很容易就满足的人,只要听了,哪怕知道是假的,也会很开心。
于是这些虚幻的话语,就成为了他如今生活里唯一的一点开心。
第38章 38
君翰如和曲辛歌最后一次以相亲的关系见面,是在春天的那个房间。
曲小姐喜欢有始有终。
其实在初夏路边的谈话之后,曲辛歌就对这段关系慢慢淡了心思。
她在研究所和君省瑜共事,工作之外又经常与君翰如见面,时间推移,不免为这对姑侄如出一辙的冷静漠然而感到心惊。
文学研究所房子很老旧,也是八十年代建筑,曲辛歌有时站在窗边,听着梅望的歌,眼前是满院合抱之木,密密丛丛,她却怎么也记忆不起对方的音容笑貌了。
取而代之的,是君省瑜那凉薄的镜片,那双凉薄的眼睛。
入秋以后,她明显感到了君翰如的心不在焉。
曲辛歌是个对气味很敏感的人,她能感受到君翰如身上的烟味在不断加重,这味道并不是衣物从环境里沾上的,而是浸染在指尖皮肤里的烟草汁ye散发出来的,源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