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但总归不太体面,因而面前的人眼神中带着死死压抑的愤怒和忍耐:“你来做什么?”
陈屿挨过两次艰难的呼吸,才把声音放得平稳:“来做离职交接。”
分别一晚而已,熟悉的声音变得这样低哑,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因为生气,“做好了吗?”
“……做好了。”
陈屿双手垂在身侧,脚尖被钉住似的一动不动。他的眼神直勾勾的,被盯着的正主忍无可忍地闭上眼睛,眉头皱出好深的一道褶,语气狠戾,“那还不快滚。”
房间里一时过于安静。
傅云河未曾如此狼狈。他受够了,他一退再退,高高在上的自尊心从无人敢这样践踏;他不是那么善良的人,他有的是难看的手段。
他足足等了五分钟。
他想他已经足够仁慈,更决绝凶狠的话刚要出口,一抬眼看见背着光的陈屿眼泪流了满脸,泪光shishi冷冷,从脸颊上淌到下颌骨,肩膀却不带颤,连眼角和眉梢都还是那副平静冷淡的样子。
他愣住了。
那些眼泪流成的河不堪重负,冰凉的,小心地,把他的心包裹了起来。
他真的拿他没有办法了。搁在床单上的手指动了动,终究没有抬起来,再一次说出口的话无比艰涩,“别哭了。”
但陈屿霎时哭得更凶。傅云河受不了地抬头看,小医生的眼泪源源不绝,把他要说的话统统压回喉咙里。他的左手压着被单攥成拳头,插着针头的手背青筋突起。
陈屿的泪水最终还是止住了。也许只是沉默难挨,让傅云河觉得这个过程太漫长。
视线里的人抬起手抹掉下颌挂着的泪水,慢慢转过身,他这是要走——傅云河深吸一口气,胸腔的疼痛来得后知后觉,似乎那颗子弹没能被取出,似乎永远都得梗在里面了。
陈屿弯下腰,到房间另一头搬了把凳子,转身走回床边。
傅云河真恨不得把他掐死。
他的拳头捏了又捏,“你到底想怎样?”
陈屿眼角挂着红,竟不看他,抬手就去拿柜子上的记录报告。他翻看的动作流畅自然,好像他就是负责这床病人的医生,眉头微微蹙着,隔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很轻地叹了口气,“对不起……”
傅云河神色一凝,然后听到下一句,我不走了。
他愣了愣,攥紧的拳头倏地松了些许,眼神死死盯着床边坐着的人,声音依旧压得很低,“你以为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陈屿捕捉到他鼻腔里的哼声,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那个眼神里的脆弱和彷徨简直掐着傅云河的七寸,不费工夫地把他打败了,“……你想我走吗?”
他哪里说得出不字。
护工来送饭,陈屿接过去的动作自然而然。
傅云河靠在床头,看他的小医生耐心仔细地调节靠垫的角度和高度,检查输ye速度,手里托着碗,把汤吹凉了往他嘴边送。
他面无表情,且把这当作应当的赔罪,余光看着那人垂着眼睛的样子,心里早就不可思议地柔软起来。
真是要命。
陈屿打定主意要陪夜,语气平稳,神色冷淡。傅云河看他把皮筋摘到沙发边的茶几上,语气极差地命令他睡过来。病床比寻常的大,但睡下两个人也有些挤。小医生缩在床角,背对着他摆弄了一会儿手机,过了会儿,屏幕的光被按灭了。
“不是不喜欢我么?”
陈屿以为傅云河早就睡着了,这一句把他吓了一跳。
他转过身躺平,沉默了一会儿,也不作答。傅云河差点又要急火攻心,突然听见陈屿念他的名字,“傅云河。”
那声音柔柔的。
“你今年几岁?”
傅家二少一时间愣住了,“……二十六。”
陈屿在心底叹了口气,真是好小。
“生日是什么时候?”
“十二月九号。”
……更小了。
“你父母……”
“都住在D城。”
傅云河还在等下一个问题,边上的人却不吭声了。“没别的要问了?”
陈屿偏着头,眼睛在黑暗中泛着温润的光,“别的不是都知道了。”
傅云河没有作答。黑暗把熨帖感浸泡得漫长温软,没人能看见他上扬的嘴角。
“过来。”他淡淡一声。
旁边的人窸窸窣窣地挪动,最后胳膊与他的矜持地相碰。傅云河微微侧过身,胸腔在呼吸间依旧疼痛着,但不妨碍他抬手去触碰这具熟悉的身体。
手掌下的身体这样单薄,但没关系,他有耐心也有时间。他的手一路往上,在胸前猛地停下来,“谁准你摘下来的?!”
“……对不起。”
他心情才好转了几分钟,现在气得神经直跳,捏着那点软rou,狠狠掐了一把。
【作家想说的话:】
好了,又到了我最爱的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