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多少顾念着点儿我,何至于总做这样的事呢?”
陆镜的声音沮丧灰暗,江雪摇一摇头,劝慰着他。
“或许他并非不顾念你,而是背负些重担无法逃脱,因此凡事不得自由。这天地之间,死生之惑,本就是万般无奈……他故意驱你离开,说不定心中也难过得很呢。”
“江夫人,你这是在安慰我?”陆镜诧异地转过头,语带嘲讽地上下打量她:“原来你如此好心。可你不是计划着一到活死人地,就剜我的脑子吗?”
这话让江夫人涨红脸,随即面色转为苍白。
“陆公子,对不住。”她阖一阖眼,强自说道:“你往生之后,我会替你祈福。”
“若是每杀一人就得祈福。”陆镜撇嘴:“那夫人可不轻松。”
“天地之间,本有太多事不能自主。”江夫人幽幽说道。
陆镜心中横生恨意:“也包括总与流云侯府作对,累死了我的子扬?”
江夫人看他一眼,垂下眸,依旧是低声道:“对不住。”
若是江夫人出言辩解,陆镜当然要好一番痛斥;若是她甚至唤出了御灵招架,陆镜也不惧揍它一顿大的。可江雪一上来就软了气势,陆镜反倒无从发作了。他如只泄了气的皮球,又在灵床边坐下来。
“江夫人,多谢你给我送食物的一片心。但我现在只想和子扬在一起。夫人请回吧。”
他下了逐客令。江雪看一看他,轻叹一声出去了。可没多久幔帐又是一掀,陆镜很暴躁。
“又是谁?”
“陆公子。”
那人压低了声音唤,陆镜这才转头:“张帅?”
来的是采香人的首领,张九。
“陆公子要与那两个白鹤居士到活死人地去?”张九开门见山的压低声音。
“嗯。”陆镜忽轻轻一笑:“我记得张帅曾说过,兄长被困在活死人地的船上不得脱身。或许这一次,我能替张帅把令兄解脱出来呢。”
第64章
这话让张九的目光有些闪烁。他望着陆镜,忽然感叹。
“陆公子,我听到了你与那女人的话,你答应了他们以自己脑子控制修蛇好爬往那建木去,其实大可不必如此,你附耳过来。”
于是陆镜过去,听采香人首领切切告诉他好多关于修蛇的隐秘事,这是采香人们在数百年来与修蛇的争斗中摸索出来的。这些事陆镜不知,白鹤居士也未必能晓,但陆镜听到后,不由睁大了他的眼眸。随后他起身,向张九肃然而拜,感谢他这足以救命的恩情。不多时张九告辞去了,陆镜依旧在薛南羽身边坐下,等待命运的裁决。
大船航行了大半日,终于在夜半时分来到了活死人地。这是陆镜第二次来,潭中水色似乎又更深了些。江雪走上船头低声唱颂,墨黑的水面绽开,一只硕大的修蛇的头浮出水面。
它有Jing光闪耀的目,光华灿灿的甲,而在这个季节,它与它的同类本应蛰伏于水底的。
江雪对它低语,她撅起的唇发出蛇信一般的哨声,修蛇也随之靠近了船只。陆镜从船舱出来,站在船舷边上。
“就是这个?”
他俯首望那条大蛇,转而问江雪。江雪点一点头,陆镜倚剑坐下,镇定说道。
“开始吧。”
江雪到他面前,抬起素白的手放他额上。眼前轰的一声,陆镜眼前又出现了那只耀目的火鸟。
火喙金芒,鲜红的长尾舒展。朱雀在陆镜面前腾空而起,陆镜禁不住朝它伸出手去。
子扬……
他仿佛回到两年前。在两年前的流云郡,朱雀腾空而起时,是薛南羽站在它的背上。可此时那朱雀在大船转过身时,陆镜却看到它的背后空空如也。耳边蓦然传呼啸风声,陆镜的神魂骤然脱体,滂一声坠落湖上。
寒潭水冰冷刺骨,陆镜低头看水面上的自己影子,一条虬龙似的布满鳞甲的身躯映在湖上。
修蛇。
是他化作了修蛇,还是修蛇化作了他?
但对陆镜来说,一切都无所谓了。他恋恋围绕大船再游一圈,昂起硕大头颅靠近子扬安眠的舱室。舱中的长明灯还在亮着,只是他已无法再进去,无法再触碰子扬的脸。江雪以嘶嘶信声催促他行动,蛇身顿时如遭强力般地一扯。陆镜无奈,只得离开大船,开始朝水底深潜。
这就是不尽书一脉的驱蛇之术了。
三百年前魔军驱修蛇为战宠,借它强力拖动船只,一度将山海帝后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帝后夫妻无法抵挡,也不解为何不尽书一脉能将修蛇驯化到如此地步。其实哪有什么驯化?无非是将活人的神识附着在大蛇身上,魔军暗语的“剜脑子”罢了。
被剜去脑子的人,那人的身躯自然是活不成了,余生便只能以修蛇的形态,与魔军为伴——如果这样的余生,这能算得上余生的话。
——去往湖底,找到建木顶那枚长生果。
蛇形的陆镜又一次听到了江雪的指令。而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