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买了东西拿到他们排练室去吃,因为他们不愿意让我请客,而我又不好意思吃他们的。
“你别听他瞎说”是苏容对我说的频率非常高的一句话。出现在小熊假装对我献殷勤、打听我到底有没有男朋友、以及各种嬉皮笑脸地开玩笑时。小熊的行为放在职场上,几乎可以算是性sao扰。但他做出来,却只是一种近乎恭维的玩笑。我能感觉到他这些行为背后的善意——他总是尽量让每个女孩子感觉到,她是有魅力的。
偶尔只剩我们俩时,他其实很规矩。他只是永远努力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快乐。
花岗岩看起来很酷,但熟了就知道他不是酷,是腼腆。据说很多鼓手都这样。苏容开玩笑说,花岗岩就像一只猫,如果一个陌生人能让花岗岩觉得不紧张,那这个人就一定是个大好人。而我,显然就是大好人之一。
小熊既是键盘又是贝斯手。如果有时候额外需要一个人,就从别的乐队借一个。这地下室里都是乐队,大家也互相都认识。
苏容是吉他手和主唱,也是这个乐队里最“正常”的人。他每天非常规律敬业地花几个小时送餐。简直像个真正的上班族。
小熊没有正式工作,他摆过地摊,送过餐也送过快递,但都不能持久。他去工地上搬过砖,可吃不了苦。试过当游戏代练,但打得太差。虽然没有固定收入,但常年住在各个朋友家混饭,倒也饿不死。
花岗岩设计笔记本——不是个人电脑,是那种纸质的本子。他的本子挂在一些淘宝店里寄卖,生意惨淡。在我看来,他的经营头脑实在堪忧。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不捎带着设计点别的。比如至少可以把本子变成环保袋,买的人就会多一些。
我也认识了几个别的排练室的乐手,他们中无业游民含量颇高,很多就靠女朋友或者老婆养,吃软饭在这里很常见。
小熊说:“我也想让女朋友养。可惜没有女人看得上我。就指望哪天阿容被富婆看上了。”
阿容就笑:“你还是指望花岗岩吧。他个子高,还会画画。”
小熊笑弯了腰:“我觉得富婆可能不喜欢哑巴。”
花岗岩就过来掐他俩。
我无法把风流乐手的形象跟这几个单纯的男孩子联系起来。
自从和老板谈过话之后,老板就开始把一些重要的工作交给我。如此强烈的升职信号导致同事看我的目光和之前大为不同,很多人开始对我套近乎。
以前我都笑脸相迎。但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在对我放冷箭。我的竞争对手有三人,平时跟我关系都不错,每个人都曾对我说过另外两个人的坏话,都表示如果我升职,他们是服气的。我虽然不至于当真,也觉得这话不会太虚伪——我的资历和业绩是明摆着的,而且大家都知道我不是那种升了职就对别人很差的坏人。我的好脾气有口皆碑。
我暗暗打听,结果令我心惊——这三个人都没少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而我和吴亮在拉斯维加斯“结婚”的事,还是我自己手下泄露出去的。吴亮跟人家显摆他见识多会玩,某个同事就从他的时间安排里,意识到那天我没有吃自助餐,是和他去“结婚”了。然后就嘴碎到处传。这帮人平时工作脑子糊涂如搅拌机里的果昔,四则混合运算都能出错,八卦起来却个个赛过名侦探柯南。
一想到平时我小心谨慎,与人为善,却在关键时刻被这么多人联合捅刀,我就又失望又生气。面对这些人谄媚的嘴脸,我态度冷淡而疏离,凡事一律公事公办。有什么事我也不再替他们遮掩,该汇报给老板我就汇报。以前我总觉得大家都是打工人,相煎何太急。现在我觉得何必替你们扛雷,没有一个好东西!
过了几天,方玲私下讨好地对我说:“张总,总公司已经开始给你做新合同了。估计这几天流程就能走完。”
方玲的消息是最准的。果然,很快正式任命就下来了。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我还是忍不住暗爽。别看只差一级,但这是本质的一级。到了这一级,以后才有可能进入更高层。很多同事都会在小主管的位置上干到退休。我也算是终于打破了自己的职场天花板。
老板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里谈了一次话。他说,这次我的升职,完全是他力排众议的结果。“上面”觉得我不成熟,只是个优秀的老兵,却没有大将之风。他以前也觉得我立场糊涂,性格软弱,经常跟他不够一条心。但最近他觉得我成熟了,御下之才初现端倪,就决定给我这个机会。
老板最后告诫我:“你可千万别给我整出结婚生孩子这种事来,至少这三年绝对不行。”
我连忙表忠心,表示自己不可能结婚,就差没当场割除子宫以表诚意。
很快我就搬进了自己的单独办公室,坐到了我崭新的高级办公椅上。我期待这个职位已经很久,如今终于夙愿得偿,真是扬眉吐气!第一次把下属叫进来询问工作时,对方脸上出现诚惶诚恐之色。跟我以前做小主管时面对的面孔完全不同。
在那之后,吴亮在公司见到我,表情越发幽怨。我找了时间,专门警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