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坐榻对面批写文书的萧彻瞥了这火玉一眼,对单凤娘的态度还算满意,便随口道:“能耐是有的,但没到你想的程度。这块是拿粮食换来的。”
令嘉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僵住了,她瞠目结舌地看着萧彻,“粮食!你们向北狄卖粮!是你疯了,还是我听错了?”
《殷律》里可是规定了粮食铁器一类物品不得出关,违者绞死。更遑论还是同北狄。
“我没疯,你也没听错。卖粮的事,我同父皇报备过的。”萧彻依旧从容。
“东边涝,西边旱,年年都有灾事,自家的粮食都不够用,凭什么卖去给北狄,就为了换了这么块破石头?”令嘉语气不善地问道。
眼见得萧彻反应平淡,令嘉气势汹汹地走到萧彻的案边,按住他的手,非要他回答她。
萧彻无可奈何地停下笔,问道:“你怎知我只换了这块石头?”
令嘉蹙眉:“便是马匹也不值得换,河西的马还不够用吗?”
“不只马匹。”
“难道北狄人还能把西域的金山给你搬过来不成?”令嘉不屑道。
相较于富饶的中原,一穷二白的北狄能拿得出手的也就金子和马了。
“虽没有整座金山,但半座还是有的,此外还给了我二十万的北狄青壮的命,以及一个不稳的王庭。”
令嘉定定地看着萧彻,杏眸中满是惊疑,她蹙眉凝思片刻,终于恍悟过来:“是高丽,是六年前,你在北狄攻打高丽时卖的粮——你是在效仿苏秦亡齐故计?”
所谓的苏秦故计,就是战国时苏秦奉燕国命,暗间于齐,怂恿齐攻宋,疲齐国力,使其不容于五国。
她自语道:“自耶律昌围雍京逼反大军,解了北狄之困后,他在北狄的声望就如日中天。汗王耶律旷欲压下他,只能以更大的功绩。渤海国已下,大殷这边又防得严密,所以他只能对高丽动兵。但他才坐稳汗位,手下部落只能说勉强归心,耶律昌在居延这么些年,除了南下,便是西侵,他定是不会支持耶律旷东下,而高丽据鸭绿江之险,又得渤海国旧民归附。再加上北狄以骑兵见长,纵横于旷野,却不善攻城,偏高丽地势多山,得天险相护,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在,我那时还同二郎打赌,赌那耶律旷定拿不下高丽。谁知第二年,北狄就打下了高丽西京,我还给二郎赔了好大一笔钱。”
说到这她瞥了萧彻一眼:“原来背后有你们作推手。”
萧彻微妙地沉默了一下。虽然他也没有瞒着令嘉的意思,但这种你才说了一,她直接给你推完剩下九十九的感觉,实在有些噎人。
他纳罕道:“七娘,你不是受学于张家女学的嘛,那女学难道还教纵横之术?”
她那种敏锐的意识已然超乎了聪明所能涵盖的范围了。
令嘉白了他一眼,“书上不明晃晃地写着‘攻强必养之使强,益之使张,太强必折,太张必缺’,哪里需得教?”
萧彻有些好奇:“你修习过兵书?”
傅成章夫妇对女儿的培养路线,不是照着名门淑女的方向去的嘛。
“小时候做错事被爹罚过抄各种兵书。”
萧彻深深地看了令嘉一眼,心里竟是对自己的岳丈生出几分奇异的同情。
傅家早逝的那个傅令启他不曾见过不好评说,但孙辈的三个都称得上英才,但在那种上天垂爱的天才面前依旧是要黯然失色的。真不知傅成章看着令嘉这个任性娇气却也聪慧绝lun的小女儿时,心中是遗憾居多,还是庆幸居多。
“殿下,你别打岔了,先说清楚北狄和高丽时怎么回事?”
令嘉使劲扯着萧彻的袖子,要唤回他的心神。
萧彻回过神,看着令嘉生动的眉眼,无奈一笑,“你不都猜到了吗?”
不管傅成章怎么想,总归他是庆幸的。
令嘉皱了皱鼻子,不满道:“我那不过是纸上谈兵,具体情况一点都不知道——我爹的口风紧得很,不该说的从来都不会与我说。”
“你分析的基本都没错,只差了一点。耶律齐归北狄后,他为北狄带去了许多攻城之术,借此在高丽之战中立下大功,因此得了耶律旷的青眼,获封南院。”
令嘉眉心锁起。
她五哥痴迷公输之技,为了博得父亲认可,曾做过许多军用器械,其中就有云梯、投石器、强弩之类的攻城器物,耳濡目染之下,连她都学去一些,更别说同五哥亲如兄弟的耶律齐。
萧彻点了点她的额头,“这也算Yin差阳错了,正是耶律齐在,耶律旷才下定了东下的决心。除却这些攻城之术外,曹夫人假借山东海盗的名义,受雇于他,为他输送粮食。耶律旷过江下保州后,一路沿海而下,全然不需担忧粮道。再凭借三十万Jing锐,遇城则围,再截粮道,不过一年,耶律旷就攻下高丽西京,高丽王氏逃到至岭以南,地处内陆,北狄这才收兵。”
“听你这么说,北狄损失并不大。”
萧彻笑了笑,道:“是不大,耶律旷攻至平壤,全程也不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