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挑了挑眉,道:“月前,你不是已经假我之名,令曹氏返航了嘛,如今又何须多说。”
说起这自作主张的僭越行为,乐逸并无惶恐,而是一副坦荡荡作死猪不怕开水烫之样,“我承认我是有私心,但多还是为殿下计。如今北狄王庭之内,祸引已起,若用内间之计,不出十年,你即处不败之地,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收服北狄,何必非要选在现在,去准备这么一场险而又险的仗?”
萧彻凤目微挑,眸中并无不悦,面上甚至笑了笑,他用一种极为温和的口吻说道:“存茂,我等不了这么久的,而时局也未必会给我这些时间。”
乐逸看着萧彻那双冷静得不存半分情绪的凤目,与片刻前那位为情所困的年轻人判若两人,叹息一声道:“萧五,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以前你孤身一个,我也就不说什么,但现在你好歹娶妻成家了,像你这种活法,你和你身边的人都会很累的。”
萧彻目中有微澜掀起,但片刻后又归于平静,他道:“待我打下北狄,届时我才有资格选择活法的资格。此前一切不过是空中阁楼,梦幻泡影罢了。”
乐逸知萧彻意志坚定,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既然无用,索性就闭上嘴,不再劝了。
乐逸自问虽算不得毒士,但也真不是什么善人,方才那一顿劝已是出自他最后那点微末良心。至于结果如何,他并不强求。
一将功成万骨枯,古往今来,从无例外。
晚膳时,萧彻再见令嘉时,她已是重新整理好情绪,恢复原来那种懒洋洋的姿态,半点看不出之前的难过或窘迫。
萧彻沉yin片刻,试探道:“令嘉,你之前……”
然后就叫一筷子菜给打断。
从来礼仪齐备的令嘉竟是越过半张食案,往萧彻的碗里夹了菜。
“殿下试试这清炒的冬瓜片。”
“你之……”
“殿下再试试这鲜蔬烩的虾仁。”
“你……”
“殿下再试试这道鲫鱼汤。”
如此再三,燕王殿下的嘴终于被菜色给堵满,不再问些让人听都不想听的话。
而令嘉终于也有闲暇好好品尝自己的晚膳。
只是,她才品尝不过片刻,低头之间碗里忽然多了一块笋片。
她抬头,萧彻正冲她微笑。
一顿膳食用下来,萧彻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何谓“礼尚往来”以及“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只恨萧彻这人眼睛太尖,食案上十来道菜色,他总能Jing准地选中令嘉最想吃的那几道,以至于令嘉想拒绝也无从拒绝。
于是乎,报恩的泉涌得太厉害了,令嘉那娇小的胃有些撑着了,到了晚间,因着积食,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萧彻见状倒是有些懊恼,给她喂了碗消食的汤药后,便坐在她身侧,用手帮她揉肚子。
对于这位罪魁祸首的服务,令嘉倒是轻易地就笑纳了。
“你就是往日里吃得太少了,以至于这会才多吃这点,就吃撑了。”
“吃得少又怎么样,总归这些年,我又没被饿死。”
萧彻批评道:“但你太瘦了。”
瘦……
令嘉眼珠子往下转了转,默了默,她忽然拍开萧彻的手,鄙夷地抛给萧彻四个字“品味庸俗”,然后就背过身去不理人。
愣了好一会后,萧彻哭笑不得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的意思是,你这般瘦,于身体总是无益的。”
背着他的令嘉发出一声轻嗤。
萧彻伸手轻推令嘉的肩膀,叫道:“王妃。”
令嘉不理。
“令嘉。”
还是不理。
“七娘。”
令嘉终于翻过身,语气不善道:“作什么?”
萧彻坐着,令嘉躺着,他自高处看她,看她顾盼间的活色生香。
他问:“你嫁给我可会觉得累?”
令嘉信口就答:“不会啊!”
“当真不会?”萧彻手指抚上令嘉的眉目,“先是遇上萧荧算计,接着是雍京地动,然后又匆匆离京,路上还生了场病,真的不累嘛?”
令嘉语调轻松道:“宁王的算计又算计不到我,而地动是天灾,我就是不嫁殿下,一样是要遇上的呀。赶路途中是有些累,但也还好了。”
萧彻看着令嘉的目光陡然间诡异起来。
这般体贴宽容,还是他那为娇气挑剔的王妃嘛?
令嘉似也知道萧彻在想什么,便与他解释道:“殿下,累不累什么的,都是比较出来的。两人疾走,旁人走了百步,我走了五十步,虽累但也不累。旁人一步不动,偏要我走二十步,不累也累。嫁与殿下,虽然事不少,但嫁与其他人,事只会更多。寻常人家同府居住,上有公婆姑舅,侧有伯叔妯娌,下有强奴悍仆,哪有殿下府上的日子轻省啊!”
萧彻凤目微挑,“上次问王妃选婿条件时,王妃可不曾这般夸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