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姻缘为何,你不会不知,是殿下你贪求太多了。
——这事原也不是她的错。两人的婚姻是为什么结的,萧彻自己心里没点数?底子摆在那,他有何资格要求其他?嘘寒问暖,打情骂俏,这些无伤大雅的夫妻情趣,令嘉可以奉陪,但再过的绝不会有。
“是我贪求?”萧彻不意被反咬一口,牙关收紧,凤目生寒,咬牙道:“傅令嘉,我纵有求于你爹,但也在别处偿尽,若非我有意纵容,仅凭你爹,你真以为你能有现在这般恣意?”
“若是殿下无意纵容,又会如何待我?”令嘉丝毫不叫萧彻的怒意感染,冷静地反问:“是以岑长史限我内务?还是以姬妾分我心神?又或者还有其他手段来教训我?”
萧彻面上的怒意不由一滞。
全中!
萧彻素来欣赏聪明人,但他实在很难欣赏傅令嘉的聪明。
他只定下了要娶令嘉,但对令嘉的了解却是少之又少。令嘉惯来深居简出,即使派人去探查,也只查出些极为浅显的东西。把一个品性未知的女人放在王妃这样关键的位置上,萧彻怎可能不留上些后手。可惜这些后手全用不上不说,这会反成了令嘉回击的武器。
“……你说的这些,我确实想过,但从未做过。”
“殿下确实大度,我本以为婚后我少不得要吃些暗亏”
“我不做,不是因为我大度。而是因为我把你当作我的王妃。”
萧彻目光中怒意消去,化作一片沉静,他说道:“七娘,在最初我决定娶你的时候,虽不能说对你有意,但我是想着要同你做一对和睦夫妻的。我未尝情爱,你嫌弃我敷衍你,却是不知,那已是我最大的诚意了。”
令嘉沉默许久,终是开口道:“殿下,你也说了,只是和睦夫妻。”
……这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萧彻苦笑,“我就这般叫你看不上?”
令嘉诚恳道:“不,殿下龙姿凤章,是我配不上殿下,是我太胆小了。殿下,你胸怀大志,并且愿意为了这大志舍生忘死,奋不顾身——做你的妻子很累的。”
“叫你这么说,这世间的女子倒都该拦着自己的夫婿封侯拜相。”
面对这种扯淡的拒绝理由,萧彻勉强维持着风度。
“殿下又怎知她们不想拦呢?”
“殿下可还记得我家太庙里我大哥的名字。我娘怀大哥时正在燕州,远离亲友,又逢父亲远征,她忧心父亲过甚,在孕中损了元气,以至于大哥生来体弱,未满岁即夭折。父亲见娘对大哥愧疚不尽,这才违了祖例将大哥葬入祖坟,列入排行。”
“我二哥身体无虞,但不过年未满七岁,就被我爹送回京中,由舅父代为教养。”
“我四哥、五哥尚未成婚,便英年折戟。”
“我娘怀我时,逢北狄秋犯,父亲为防万一,令三哥护送我娘去河间,路遇截杀。我娘发作,产我于野道。”
“若只说傅家,或可推说是武家凶险。那便说我外祖父。”
“德宗时,我外祖父为相,逢诸王谋逆,平王挟张家满门于政事堂外,威逼外祖父伪诏,自姬妾起,再到子孙,先杀庶出,再杀嫡出,我娘的兄姐死尽后,就轮到最年幼的她。那时,刀都驾到我娘脖子上,我外祖父依旧不曾点头。若非救驾的禁军及时闯入,殿下也就见不着我了。”
“天下英才数不胜数,能得居高位的人,身边具是修罗场,遍布着森然白骨,不是敌人的,就是亲人的,即便是殿下你的出身,也是不例外。似你们这等英杰的至亲,又岂是好当的?”
“我喜好富贵安逸的生活,不喜欢波折,也受不得苦楚。倘若我能选,我不在意夫君身份高低,不在意他身有二色,甚至不在意他才智高低,只求他能与我这一份平安喜乐的生活。”
令嘉神色平静中带着几分倦意,她惯能信口雌黄,但这次说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心里话,混杂了诸多真情实感,着实费了番神。
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更遑论无边的富贵。令嘉父家、母家都曾有人做到人臣的极致,正因如此,她更能看到富贵路上的步步杀机。
萧彻沉默良久后,说道:“可你已经嫁与我。”
“但我可以选择不爱你。”令嘉坦然回道:“给你做王妃已是危险,我若爱你,那只会更危险。”
萧彻再次沉默。
他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令嘉在他腿上坐得不舒服了,便动了动身子转成了跪姿。态度自然,动作亲昵,仿佛方才断然拒绝萧彻求爱的人不是她一般。
萧彻伸手拥过令嘉。
令嘉一下靠近他怀里,她怀里的福寿夹在两人之间,恰好做了个夹心猫。
福寿不满地叫了一声。
萧彻这时已经没了哄这只猫的耐心,拿过福寿爪子里的雀羽棒,朝远处一扔。
福寿顾不得报复这个翻脸翻得比书还快的人,连忙跳下榻,去追那根雀羽棒。
令嘉看得颇为解气——小混蛋,现在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