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只见单元楼下停了辆黑色轿车,车身宽敞,线条流畅。
路灯打在上面,照着细雨斜斜飘落在紧闭的车窗上,泛着冷泠泠清贵的光泽。
周鸿安忍不住问周黎:“诶,女儿,你有没有觉得那辆车很眼熟哇?”
周黎抬眼,一开始没看清,待走到近处一看……
嗯,宾利雅致。
“爸,我明天给您买点枸杞补补吧,再穷不能穷眼睛。”
周鸿安这时也看清了,并不将周黎的话放心上,反而满脸欣慰:“难怪觉得眼熟,可见你老爸的品味还是当年那个品味哇!”
又嘀咕道:“这车主怕不是个傻的,我昨天才看见有人在这里杀鱼,他把车停这儿……啧啧。”
周黎忽然问:“爸,这么多年,你有没有见过沈照?”
周鸿安愣了下:“哪个沈照?”
周黎:“……”
周鸿安猛地一拍脑门儿:“那个沈照啊!没有,我连他照片都没见过。哎呀,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小伙子是不是风采依旧哇!”
周黎一脸认真:“我今天想了想。”
周鸿安紧张起来:“嗯?”
周黎:“我觉得,沈照很有可能是毁容了。”
周鸿安:“……”
父女两人走进了单元楼,声音渐小。
宾利雅致后座的车窗终于缓缓落下。
小区路灯在秋天微凉的风雨里,光线昏暗,照进落下一半的车窗内,隐约映出男人一双清冷的眉眼。
眼尾处,原本应是色泽艳丽的一颗朱砂痣也显得晦暗了几分。
只听周鸿安隐隐约约的附和声从里面传出:“这么一说……女儿你的猜测很有道理哇!”
……
这晚,周黎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沈照。
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周家的大别墅。
她的房间在二楼,卧房旁边连着她的小书房,两扇落地窗外是Jing致的露台。楼下有一棵桂花树,刚好长到露台的高度,每每风起,桂花落下,飘飘渺渺洒露台一地。
她坐在书房里写卷子,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木地板上投落出一片金色的光格,带着桂花淡淡的甜香。
她写完一张数学卷子,转头,去看身旁的少年。
他坐在她身边,右手支肘,随意撘在书桌上,手掌握起一个松散的拳状,慵懒地撑着头。
少年有着高高的眉骨,底下是一双深邃的凤眸,眼尾微微上扬,仿佛在笑,可是沉黑的眼中并不带笑意。他肤色冷白,五官鲜明利落,给人一种冷泠泠的感觉。左眼尾处一颗殷红的朱砂小痣,又让这种冷带了几分妖孽。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的脸。
她转头看他,他不但没有收敛,更轻佻地勾了下唇。
十五岁的周黎,满脸的婴儿肥,白皙的脸蛋儿透着少女的胭脂色,水灵灵的,粉嫩得让人想掐一把。
神情却并没有什么少女的可爱。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三秒,转开头去,盯着面前张开的卷子,忽然叫了声:“哥哥。”
“嗯?”少年妖孽的喉结微动,从喉间轻轻溢出一声,低哑得有些缱绻。
“你想知道,我上个家庭老师是怎么被辞退的吗?”
“哦?”
周黎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没什么波动地看向他:“讲题就讲题,他非要和我讲什么心灵鸡汤,还来握我的手。哥哥,你说我看起来像个智障吗?”
少年无声哂笑,喉结滚动,低沉带着些懒散的嗓音从喉间溢出。
“如果智障都是你这样的,那我还苦苦讨什么生活?”
他伸出手,修长冷白的食指落在微微泛黄的纸张上,轻轻一点,准确无误指了一道填空题。
“这里。”
周黎一怔,这题只有最终答案,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纸张翻飞,卷子已经翻到了第二面。
“还有这里。”
他指向最后一道大题。
“也错了?”她问。
“错了。”
周黎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他。
这道立体几何题,因为过于难,她事先看过正确答案。
只见少年凤眸微挑,似笑非笑:“不信?”
他朝她伸出手,手心往上,五个手指看起来修长有力。
周黎将笔递到他手中,他接过,刷刷在旁边写了三行解答过程。
笔走游龙,恣意张扬。
片刻后,他将笔随手往边上一放,朝周黎抬了抬眼:“拿去看。”
周黎已经看懂了。
他用了另一种解法,聪明是很聪明,但……
“我的也没有错。”
少年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事都没有什么殊途同归,三行可以完成的题目,你写了三十行,就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