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还有间比“正房”更破的草房子,里头堆些杂物,胡乱垒了个灶,权当厨房,不过整年也开不了几次灶,就从方才虎子有心照顾他哥,也只能喂凉水便可见一斑。
谢良钰活动活动手脚,取了火镰生火,动作虽有些生疏,但反复几次也便成了。他前世小时候没少过苦日子,只是养尊处优许多年了,没想到这份儿手艺还没落下。
倒霉的穿越者苦中作乐地想:别的不说,生活技能上他可比作为原住民的原主还强些。
——他要没这点儿随遇而安的坚韧Jing神,前世早不知死在哪条臭水沟里了。
家里材料有限,谢良钰翻遍整个杂物间,才从角落的袋子里收拾出少得可怜的一点掺糠的稻米,旁边还散落着一小把蔫蔫的南瓜藤。
……在这几乎万物皆可食的东部乡下,原身能把日子过成这样,也算是种奇迹。
谢良钰一阵头疼,只得简单熬了锅稀粥,他没有节省的意思,把找到的所有东西都一股脑加进了锅里——莫总前世口味挑剔,家里常养着烧各种菜系的师傅就有十几位,菜谱更没少背,可自己到头来仍是只会乱七八糟地煮一锅大杂烩,那时候不少人捧着他,说莫先生这是返璞归真大巧不工,他面上假笑,若不是为了维持形象,真想回他们一句“放屁”。
盯着锅里咕嘟咕嘟开始散发出些许香味的东西,谢良钰又叹出一口气。
他叹自己前世忙忙碌碌,也不知追求了个什么东西,好似看着光鲜荣耀,却还是不能自在说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唯吃穿用度上好些,可那些玩意儿习惯了,也没什么意思。
想不开,活得真累。
时年十七岁的的安平童生谢良钰,蹲在燃烧的火炉面前感觉自己悟透了人生。
可惜就算悟透了天道也得想辄填饱肚皮,谢良钰尽量挑稠的盛了两碗粥,端到主屋去,用“开席”的霸气对虎子抬抬下巴:“吃吧。”
男孩儿怯生生地抬起眼皮看看他,犹犹豫豫做到桌前,瞪着桌上两碗清香的热粥,鼻翼抽动了两下,眼睛有些发直。
谢良钰看不得他这副小可怜样儿,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原身苛待弟弟已久,不能指望虎子现在就在他面前放开了动作。他也不多说,又简单说了一句“吃”,便兀自抄起自己那碗,故意装作很香甜的样子吃了起来。
虎子还是怕他,但这小子从小有股小牛犊似的愣劲儿,俗称记吃不记打,眼下肚子正饿,见哥哥不似往常凶神恶煞,又吃得香甜,渐渐的就也忍不住了。
谢良钰搁碗后头看见他小猴儿似的悄悄抓过碗吃起来,忍不住露出一点笑,随即却又为口中清汤寡水、甚至划拉嗓子的味道皱起了眉:他好些年没吃过这些粗糙的东西,尽管肚子正咕咕叫,可还是没能吃下去多少,就难以忍受地放下了碗筷。
反正暂时也饿不死。
谢虎却是狼吞虎咽,这点稻糠粥谢良钰瞧不上,对他而言却是难得能填饱肚子的热饭。七八岁男孩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碗粥很快被喝得Jing光,稍稍解了腹中难以忍受的烧灼,小孩儿甚至伸出舌头将碗沿都添得干干净净。
谢良钰暗叹,连道厨房里还有,就要起身给他去盛,虎子却噌地跳起来,跑出去两步才想起停下来问:“哥、哥……你还,要不要?”
“怎还结巴起来了,”谢良钰笑笑,“我身上难受,吃不下去,你能吃就多吃些,莫往明天放,这天气怕会坏了。”
小孩闻言眼睛顿时一亮,干脆跑去把整个锅都搬过来,稀里哗啦喝了个肚圆,也得亏谢家用的是个小破锅子,不然他怕还搬不动。
谢良钰一手撑着下巴,满脸慈爱地看着这小东西,见他终于满足地放下饭碗,冷不丁问了一句:“虎子,你想不想读书?”
谢虎蓦地呆住了。
“你想不想读书?”谢良钰已想过他的反应,不见怪地重复问了一句,“七岁启蒙虽然稍晚,但无伤大雅,只是家里现在没钱送你上蒙学——跟我在家学倒也一样的。”
这话不假,村镇蒙学里的先生大多也不过是童生出身,很讲究的学堂才会请到秀才。原身的记性是真好,虽不学无术了几年,可当年的底子还在,谢良钰现在好好理理,给个幼童启蒙还是手到擒来的。
“想!虎子想读书!”
谢虎眼睛里骤然爆发出极亮的光彩来,比刚才见到粥时的渴望还深切,他一把抱住谢良钰的腿,激动得脸都红了,眉毛一撇,看着又要哭出来。
谢良钰轻斥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总掉什么眼泪!”
小家伙一下子把泪憋回去,却像是被这当头好运砸昏了头,俨然忘了半刻前还对兄长畏如蛇蝎,只憨憨地冲他咧嘴笑,简直要像小狗儿似的摇起尾巴来。
在这时候的乡下,读书实在是一件异常奢侈的事,只有家境殷实的人家才敢巴望着挑一个孩子送上学堂,便是如此也是全家人勒紧了裤腰带地供,只盼着家里能出个读书人,将来光耀门楣——便是考不上功名,识文断字的人在镇里也被高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