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水开的时间里,她有点无聊,想起周枕月平时直挺优雅的坐姿,暗暗地学起来。
并拢双膝,挺起腰,直着背,双手规矩地交叉迭放。
只是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痛,哪哪都难受。
算了算了。
她这种体虚到大学军训只能坐树荫小马扎的人,怎么和那打小就站军姿的女人比呢。
笃,笃,笃。
门被敲响。
穆雪衣打断脑子里的小插曲,很随意地倚着沙发边坐好,“进。”
毫不意外,推开门的人,正是穆国丞。
穆雪衣忙装作惊讶的样子起身,“爸,您找我?”
穆国丞走过来坐下,示意穆雪衣也坐,“和你聊两句。”
穆雪衣落座,伸手向托盘,翻起那个刚刚擦好的杯子,倒好茶推到穆国丞面前。
“是关于市中心那块地的事么?我已经拟好合同了,晚点发给您过目。”
她很乖巧地说。
“不急,”穆国丞沉着脸,“我刚刚听你小妈说,你似乎有些事瞒着我。”
穆雪衣:“小妈?”她轻笑,“我和小妈又不熟,她能知道什么呢,怕是有什么误会。”
穆国丞逼问:“庄羽柔是不是和你提过Yin阳合同的事?”
“……小妈是这么和您说的?”
穆雪衣眼底闪过一丝喑黯的讳莫如深,垂着眼,抿起唇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
“爸,我不得不提醒您一句,小妈说的可不一定就是真的。毕竟……她只是个才和您认识不到一年的女人,您这么成熟的老总,怎么能这么草率地轻信别人?”
见穆雪衣闪烁其词,穆国丞更相信祁宴所说,这事一定有鬼。
“你小妈她犯不着骗我,”穆国丞冷笑,“你么,可就不一定了。”
穆雪衣眨眨眼,很诚惶诚恐的样子,“爸,我怎么敢骗您?我胆子那么小……”
穆国丞打断她:“你就是胆子太小了,所以做什么事都畏首畏尾。一天到晚,那点小心思只敢用在巴结内部高管上。”
说罢,嗤笑一声,“不堪大用的蠢东西。”
沉默了几秒。
穆雪衣低下头,小声说:“您多心了,我没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暗地里想私交几个副总和股东,”穆国丞不留情面地戳穿了那层窗户纸,“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就凭你,也想撼动我的位子?”
“……我不敢。”
“再想要穆氏这份家业,也只能等我活够了让给你。你乖乖等着,这些就都是你的。你要是还耍你的小聪明,哪怕是一分钱的资产,你都别想落到。听明白了么?”
“……我明白了,抱歉。谢谢您这次的宽恕。”
穆国丞估摸着穆雪衣那个性子,如此提点一番,应该是不会再起风浪了。
话题一转,转到了这次的购地项目上。
“市中心那块地,庄羽柔是不是提出,只要签Yin阳合同,就可以压价到10亿?”
问完,嗓音转低。
“说实话。”
穆雪衣绞着手指,咬着唇,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她才叹了口气,“爸,这事不要再提了,是违法的。”
穆国丞像是看三岁小孩一样看着穆雪衣,“你还真是个新上任的初生犊子。违法?穆氏50%以上的利润都来自法律的灰色地带。你不会以为,企业里的所有账目都是真账吧?做生意,洗钱避税,再正常不过。你和我说违法?”
“我告诉你‘法’是什么,法就是维护下层阶级秩序的一个工具。就像游乐场门口排队时拉起的横条一样,永远只用来框住没有资本的普通人,握着VIP门票的贵宾,早就从后门大摇大摆进去了。规则,只会压迫那些遵守规则的人。你是想被压迫么?”
穆雪衣只轻轻说了四个字:
“法大于天。”
“所以说你就是那扶不上墙的烂泥!”穆国丞骂道,“攀上了建邺白家,又攀上了讯云庄家,你还是做不成一件大事!”
重重喘了口气。
“这个项目你不要再负责了,转交到我手上来。”
穆雪衣抬起眼,看向穆国丞,极轻地说:
“爸,我最后再劝你一次。如此无法无天,迟早惹祸上身。”
穆国丞都笑了,“啧,我真是想不明白,我们穆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一个胆小如鼠的败类?你啊你,真是不如你姐的万分之一。”
穆雪衣没再说话了。
穆国丞走时,勒令她把所有文件整理好,明天一早全部转交到董事长办公室。
穆雪衣说“好”的时候,微shi了眼眶。
砰。门被关上。
见人走了,穆雪衣用小指揩去眼角那假惺惺的泪,不紧不慢地端起桌上已经变温的茶水,呷了一口。
唇角缓缓向两边撇了撇。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