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进依旧坐在栏杆上一动不动,红着双眼注视着我,风吹过他消瘦的身躯,一身病服随之鼓胀起来。我没有朝前走,没有给他压力,留出时间让他冷静,让他思考。
片刻后,张进问我:“你这不是缓兵之计吧?你确定不会反悔?”
说心里话,不到山穷水尽,我都不愿做这样的选择。可张进等不下去了,他已经万念俱灰,生无可恋。若不是他当时舍命相救,我早就是个死人了,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去寻死,自己苟且偷生。这条命,是他救的,他要报仇,我奉陪到底!
于是我举起右手,对张进发誓:
“我发誓,今天说的话,绝不反悔!”
那一刻,张进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决堤似的往下落,他的身体也顺着栏杆滑落下来,瘫坐到地上,止不住地痛哭。认识张进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流泪,第一次看到他在别人面前彻底崩溃。陶可可走的那天,他一直忍着恁是没掉出一滴眼泪,此刻却再也撑不住了。
在决定赴死的时候那么镇定,却在发现需要活下去的时候崩溃,可见,选择生总是比选择死,更加艰难……
***
后来,我扶着张进,在许多围观者的注目下,回到了病房。
苏也刚带来几个保安,却发现张进已经回来了,急忙跑过来问我是怎么劝好张进的。
我当然不可能告诉她,我和张进做了一个那么极端的决定,于是编了句:“其实前两天,陶可可给我打过电话,说她后悔了,觉得对不起张进。我把这件事告诉张进了,他觉得陶可可会回来,就不想死了。”
“就是那个……张进之前那个女友?”
“对。”
“她真的会回来?”
“不知道,但愿吧。”
苏也半信半疑,倒也没有多问。
看着坐在病床边,认真数着药吃的张进,我知道,我们的路,已经走进了死胡同……
☆、第三十八章(1)
自张进寻死过一次后,他的Jing神状态就截然不同了。他不再抱怨,不再发怒,情绪稳定,一日三餐都颇有胃口,医生安排的康复训练也做得很是积极。还有圈子里跟他最熟识的几个兄弟,他竟一一打电话过去就之前的无理道歉,还把他们请来医院探望。他找到了目标,恨不得能早一天出院,早一天去报这断腿之仇。拉拢那几个兄弟,也是在为报仇做准备。
张进的一反常态在我看来顺理成章,却没注意到,苏也看到后,竟渐渐起了疑心。一天在食堂吃饭时,她对我说:“张进最近……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
“是吗?”我若无其事地回。
“是啊,变得那么听话,积极向上,好像也不为自己的腿伤心了,怎么可能一点儿过度都没有,忽然间就想通了呢?”
“都死过一次的人了,没什么好计较的了。”我给了苏也一个回答。
“不止是他奇怪,你也奇怪。”
“我怎么奇怪?”
“你好像心事重重的。”
我缓了口气,解释道:“那案子很愁人,你知道的。”
“最奇怪的还不是这个。张进差点儿跳楼之后的好几天,我一直都心惊胆战的,生怕他什么时候又想不开,心里总想着得把他看住了。你是个谨慎的人,不可能想不到,可我发现好几次了,我去干别的的时候,你居然都没有好好看着他。我是过了好几天才相信张进不会再自杀的,可你为什么一开始就相信呢?我觉得很奇怪。”
这确实是我大意了,这些天脑子里总在琢磨这仇该怎么报,都没去考虑过苏也会怎么认为。站在她的角度,觉得我和张进有些古怪,其实十分合理。但我不可能告诉她实话,她要是知道了,绝不会允许我们去冒险。若我们执意要做,她一定宁可被我怨恨都要把这件事捅出去,不会给我们机会。
于是我只能瞒着她:“不是说了么,陶可可很可能会回来,张进决定再努力一回。”
苏也噘起嘴:“都过这么多天了,那个学生妹明明就没回来嘛。而且,其实你说的这个理由,我那天就不大信。”
“为什么?”
“就这么件事儿,在天台的时候,你至于把大家都赶走单独说吗?”
“张进爱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窝囊事,当众说出来,他还不气得跳下去?”
“那我呢?我总不算外人吧,为什么我也不能听?”
“毕竟陶可可的事你本来是不了解的,谁知道张进乐不乐意让你知道。”
“可你后来不还是告诉我了吗?张进可是在一旁听着呢,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我突然对不上嘴了,没想到苏也观察得这么仔细。
“你们两个……”她见我不说话,把声音放低了问,“不会有什么疯狂的计划吧?”
我不由得一惊——苏也竟然在往这个方向猜!这不是个好兆头,绝不能让她继续抱有这样的猜测!
“什么叫疯狂的计划?”